秦崇听见这一句,眉宇沉了几分,高大身形久久不动。
青白烟雾腾起又散去,一截烟灰被海风吹落,散在他的鞋面上。
梁泊余光瞥见秦崇愣住的身影,到底还是放下手里的活,慢慢地走到秦崇身边。
他拿秦峥当最亲的兄弟。
对他的弟弟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
“当年你哥给我看过照片,里头的女孩就是你现在的老婆吧?”
秦峥当年,给梁泊看过秦崇的照片。
照片里是20岁的秦崇和梁听雪。
秦峥告诉他,自己弟弟交了个会说好几国语言的女孩子,还是个校花。
梁泊觉得新奇,多看了几眼那张照片,就这么记住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
秦崇眼眸微动,低头用力吸了一口烟,烟雾漫入鼓张的胸膛,烟头的猩红燃得很亮。
“除了她还能是谁。”
他的声音又沉又闷,像是竭力在压制心头的惊涛骇浪。
梁泊一只手搭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那时候你跟小梁都还不到20岁吧?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
秦崇的面孔匿在烟白中,没多解释,“中间分开了。”
梁泊似有思考,“那就更该珍惜了。走散了又聚首的人,再弄丢,多遗憾?”
秦崇默默听着,一声不响。
“不是哥多嘴。那个黎岁,当年和你哥在一起的时候,就没理会过这个项目,昨天也是,看着多有干劲似的,压根没干多少活。”
“倒是小梁,自己在那默默盘货,盘得很认真,对不上的从头来过,半分不带含糊的,一张盘货表标注得密密麻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秦峥的故人……”
梁泊自觉说得有点多,没再往下讲。
“我就不多说了,谁是真心谁是演戏,你应该不瞎。”
秦崇往地上掷了烟头,目光投远,口腔里有几分血的腥甜。
“有数。”
……
海岛除了重金打造度假村,其他地段的商业化程度不高。
梁听雪失魂落魄地坐在岛上唯一的咖啡馆里,眼前的“朋友”是江书晚。
上午,梁泊困得折腾不动了,剩下梁听雪自己一个人继续找。
找到无望时,江书晚给她来了一条短信。
他说自己看见了梁听雪发的朋友圈,恰好在附近的城市开庭,也想来蹭一蹭新鲜海风。
梁听雪那一瞬间,半点没有犹豫,直接发了自己的定位。
江书晚接到梁听雪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仓库门前,麻木地吹着海风,身上实在是太脏,像一只刚从泥土里挖出来的瓷娃娃。
江书晚吓了一跳,但毕竟是律师,没少见当事人最失控的模样,在确认她身体没有任何损伤后,什么都没在多言,带她离开,到小镇上去,进了唯一一家的咖啡店。
梁听雪不说,江书晚也就不问,只是给她点了一壶热乎的肉桂苹果茶。
这个季节的气温并不稳定。
海岛昨天还艳阳高照,宛若夏季,今天天一阴,那股热气就完全散开了,甚至穿着薄外套都觉得有些凉。
江书晚眼前失魂落魄的人,被套在宽大的外套中,显得格外娇小无助。
她没抗拒江书晚给她的外套,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江书晚为她披的第二件外套了。
换到第三杯热茶的时候,茶壶玻璃茶壶碰到茶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见江书晚节骨分明的手掌时,梁听雪眼睑微颤,如梦初醒般抬眸。
“抱歉,江律师,我好像总是在最狼狈的时候麻烦你。”
江书晚唇角弯了弯,“抱歉什么。我很荣幸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清隽眉目间闪过一丝深邃,里面明显是男人对女人的情愫,但梁听雪顾不上解读。
刚刚她毫不犹豫地给江书晚发定位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离婚。
什么都阻止不了她离婚。
红绳的丢失,一定是母亲对她的警示。
母亲看不下去,对她失望透顶了。
从小被妈妈捧在手心里娇养的骄傲,现在为了一个男人,不言不语地被冤枉,被羞辱。
母亲不认这样堕落没骨气的女儿了。
所以要收回给她的礼物。
一阵酸意再次刺激眼眶,梁听雪捂住脸,失声痛哭。
“没什么事过不去,会好的。”
江书晚的手在她手肘上安抚地轻拍。
一阵风铃响动,咖啡厅的门被推开。
江书晚循着声响看过去,一个身高颀长的男人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纵使身上的衣物被染上了泥,上位者的非凡气魄仍是从眼神仪态丝丝渗透。
四目相对,天然的敌意。
“你在这做什么?”
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梁听雪停止了啜泣。
秦崇的目光移到江书晚搭在梁听雪裸露的手肘上,眸色沉了沉。
她不紧不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静默了一会,让情绪恢复平静。
“秦崇,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
她微笑着说话,沉稳的嗓音礼貌中带着疏离,是她一贯的商务腔调。
因为涨红的眼眶和泪痕,显出几分破碎孤绝,但眼底幽深的冷意却横冲直撞朝男人碾过来。
“也是我的离婚律师,江书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