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草色春光里。
无尽女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便知道自己又是在梦境中。她的头,也不痛了。她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梦见谁,梦到什么。
总之,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城郭外。不远处有一片林子,来往没有多少人,皆是衣衫褴褛。
无尽女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城里走,还是往城外走。这里是哪里?似乎,像是人间。似乎是一个不知名的国家,至少无尽女感到陌生,她没有见过的。
呵,她又没有记忆,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无尽女跟着城外的人走了一阵,到了城门口,这一座城看起来不算是特别大。城门有些耆旧,守城的兵似乎也不太那么精神,也不高大。
她在门外转了一转,也懵懵懂懂的跟着进去了。一进到城里,稀稀拉拉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城里还是比较热闹的。各种叫卖声,似乎依旧有许多面黄肌瘦的人,他们挑着担子,小心翼翼的。
有的推着车,走在路边,车上堆的是柴火。有一个青年,身形有些单薄,整个人看起来也皱巴巴的。洗得发白的衣服上,满是补丁。鞋也是补了又补,还露出了一个大指姆。
后面是一个老者,也是衣衫破旧,脸上布满了皱纹。深刻的像是刻刀,刻在脸上的深痕。他吃力的推着车,瘦瘦小小的,走路还有些蹒跚。
在车子的旁边,还有一个妇女。无尽女不知道她的年纪,实在看不出来。黑黑瘦瘦的,整个衣衫比男子更破旧,赤着脚、脚上满是伤口,脚跟有厚厚的茧。
无尽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妇女,即使在沉渊里面,最低等的无面女,都没有这般长相的。她无法真正的说出这张脸是什么样子,脸看起来特别的苍老,可无尽女感觉她应该很年轻。
她的头发枯黄,枯黄的就像杂草一般。一支石簪,绾也绾不住。许多头发掉落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披头散发。她的手也十分的粗大,也是黑黑的,布满了茧,上面还有一些伤痕,看上去像是刀伤。
她的眼睛,一片死寂。
无尽女被这样的女人的样子,冲击得站在那里,心里泛起了无限的悲伤。这是人间?!怎么比沉渊还苦呢?
她有些迷茫了。
无尽女跟着这一家人走了一路到了个镇上,看到他们走到了一个宅子的后门。年轻的男人轻轻的扣了一下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看到年轻男人:“来了!”
“是,您看这够吗?若是不够,我们再去捡。”男人背弓着,对着中年男子说道。
女人很沉默,老者更是躲在后面,眼神闪烁着。
中年男子看了看:“嗯,可以。够了。不错,这柴不错。”
听到中年男子这般说,年轻男子的脸上有了一抹笑。可这笑,也感觉有些苦涩。但眼神中,带着一些期待。他不住的哈腰:“我们都是认真挑拣的。”
“嗯,喏,这是给你的钱。”中年男子感到很满意,直接拿了一个钱袋递给男子。
男子双手接过,中年男子就让奴仆把柴火拉到了后院。男子点着钱,忽而皱着眉:“这 ……管家老爷,这钱数不对。”
“什么不对?不是讲好了吗?”中年男子气定神闲的说,家丁站在他的身后,拿着棒子。
男子有些急了,打着哭腔:“不是,我们说好了 ……这大冬天的,这柴火 ……”
说了半天男人也没说出什么来,无尽女这才看到,这家人手脚都红肿,脸除了黑还有一层薄膜一般的红。女人忍不住流着眼泪,老者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断的给中年男人作揖。
青年男子也跑到中年男人的面前,还没有说话呢,就被中年男人推搡:“都给你了!你要是还不讲理,我就不客气了!快过年了,你也不想自家不好过吧!我劝你想清楚!”
说完,男人哼了一声,直接带着人进了院子里。把门重重的关上了!那青年男子的手,还停顿在半空中。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离开,心里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
老者跪倒在地,青年男子也蹲在地上抱着头。女人没有哭了,只是麻木的看着地上的钱袋子。而后,她慢慢的走过去捡了起来,数了数,把钱袋子紧了紧对着青年男子说:“当家的,把爹扶起来,我们走。”
男人把老者扶了起来,苦涩蔓延在嘴边,他动了动唇,最后还是说:“这怕给不了妮儿治病啊 ……要不,你和爹回去,我去码头看看。”
女人抬头看着男人,眼神里的不舍特别的浓烈,她不想男人去。这个天气,还有男人的体格,怕是会死在码头上吧!可是话到嘴边,她却说:“好。”
一个字,若千斤重。
他们正准备离开,这会儿走来了一个八九岁高个,似和他们妮儿一样大的姑娘。眉眼生的极为好看,冰肌雪肤,穿着一件红色的大氅。秀气的鞋上还缀着珍珠,她的头上戴着蓝色的绢花和一对铃铛,显得更加的娇俏。
无尽女早就看到了这个女孩,她把这一家子发生的事情,看了个全程。应该是偷偷的想从家里跑出来,不曾想遇见了这个事。
男人看到女孩儿过来,哪怕只有她一个,但这样的打扮还有这一身的气度,让他们这样的小民,还是战战兢兢。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稍微弯了弯腰,女人跟着男人在身后,也低垂着头,一点都不敢看这个姑娘。
看着她,女人觉得无地自容。更想起来躺在病床上,瘦弱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妮儿。
她的一双鞋,不,一个发饰,都够妮儿买一疗程的药了。这个小女孩儿,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宠的,那双白嫩的小手,就像馒头一般的软和。女人多看两眼,都感觉自己的眼眶红了。
真的是,同是女子,命竟大不相同!苍天有多不公呢?!女人不敢怪怨谁,只能怪怨天,怪怨自己的命,女儿的命。没有生在大富大贵的家,落到了穷困潦倒的鸡窝。这一辈子,便是如此了。
她的命看到了尽头,她妮儿的命大概也是重复她的命运。不,也许她们妮儿,甚至连她都活不过。
女人曾经把妮儿抱到了山上树林里丢弃,后来被老者和青年男子捡了回来。说是他们家的人,哪怕是个丫头,再病也要治。治不好,死也必须在他们家头。
女人捂脸大哭:“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还有虎头呢!我们不能只为了妮儿,不想虎头啊!”
妮儿也拉着老者的手,细声细语的说:“公,把我丢山上吧!家穷,不治了,钱给弟娃儿。”
老者全身颤抖,尽量让自己轻言细语的道:“妮儿啊,公做不出那么缺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