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皇城外的驿站中一片安静,这里本就是官府保护之地,除了护送各地往来的文书的邮差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敢接近这里。
由于是使节,拓拔天龙等人在这里受到了很好的接待,除了几个护卫以外,其他人全部都在外面安营扎寨。这驿站说大也不大,比起那个客栈还是要好一些,拓拔天龙心里估计着,他们的行踪大概已经有人知晓了,而且,比驿站中的官员呈报上去的还要早,至于客栈背后的主人是谁,他就不得知晓了。
房间里,拓拔天龙一人暗自沉思,久久不能睡下,昏黄烛火陪伴了他一个晚上。即便他再聪明,即便他敢想敢做,但这其中的代价也是要付出的,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只为他一个人考虑,这其中的所有压力全部只有他一人来承受。
床榻前,窗户旁一张案几上摆放着一纸文书,上面只有两道印章,没有书写上任何文字,只有那两枚印章上有字。
一枚印章上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唤醒了沉思中的人,如此深夜了还来敲门,还会有谁?
“是谁?”拓拔天龙没有开门,隔着门试问门外的人,
“天龙哥,是我,小酌。”门外的人回到。
“是小酌?这么晚你还不睡吗?”
拓拔天龙开了门,只见小酌已经换了一身装扮,与平日里有所不同,此刻她身上穿的是上衣下裳,上衣是一件粉白色绣绣花长裳,下身则是百叠群,拓拔天龙不禁奇怪:
“这是?襦裙?不对,这不是襦裙,你穿这个做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我只问你,好看吗?”她向拓拔天龙展示着这件衣服,满面娇羞中,心思已然展露无遗。
拓拔天龙何尝不了解她的心思!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还早,但是,又不知该如何才能将她劝回去。
“……好看是好看,但是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只是看着拓拔天龙的表情,她便知道,拓拔天龙也许是不喜欢,不过,他是不喜欢她这个人,还是不喜欢这件衣服呢?
只是片刻,她的心思已经转变了十几次,设想了十几种可能,而每一种可能她都没有答案,顿时心里有些发火了。
“有吗?我以为,天龙哥是中原人,会喜欢这样的服饰,因此特意悄悄让阿马礼他们给我买的。”
听她话语中带着不悦,拓拔天龙走近她,牵着她的手安慰道:
“嗯,好看,只是,你不必为了我穿你不喜欢的衣服,做你不喜欢的事,因为,你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的。”
“天龙哥!”小酌的心瞬间融化,所有的不悦全部消失,脸上也换上了笑容。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小酌。”两人相视一笑,相拥在一起,所有误会与争端,不和全部化为乌有。
只是,案几上的烛火照耀着的那一纸文书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小酌的眼睛,她记得,那上面的印章是她的父皇的,但是,文书却只有玉玺印章,没有字。
“天龙哥,那是?”她指着那张文书问道。
见她已经发觉,拓拔天龙没有什么隐瞒,将她带到案几前,笑到:
“这就是天龙哥敢于说出那样的大话的缘故,在来的时候,我特意向父皇要了这一纸没有任何内容的文书。”
小酌这才明白,这一纸文书就是此行的关键,他不仅要凭这一纸文书改变他们的被动局面。赵国本就是战败了,此次前来大凉是来求和的,但是,看拓拔天龙的样子,分明是不想求和,又或者,他还有别的事瞒着自己?
忽然间,小酌想到了他的身份,他本就是中原人,难道,在战场上他是故意输给奉天王的?故意将赵国出卖了?想到这里,小酌忽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敢相信她心中所想的。这样的猜疑一直停留在她的心中,她也一直用尽各种办法,一切温情,想要将他的心留住,让他一直待在赵国,远离中原。
然而,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自己该怎么办?跟他走?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是赵国的公主,绝不能跟一个叛徒走,但是,内心如何舍得,如何放下对他的牵挂!
拓拔天龙没有发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自信满满的看着她。
“不,天龙哥绝不会那么做,我要问个清楚,也许是我误会了”,小酌没有陷入困境,很快清醒过来,问道:
“天龙哥想要做什么?这张文书有什么用?”
“又或者,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从挑起两国战争,又到你输给李江枫,一切都是你的计划?”这一句,小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开始模糊了双眼。
她很刻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太失控。然而,一向细心的拓拔天龙又怎会发现不了她的变化呢?从小到大,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却只有一件事,他一直瞒着所有人,包括她。
此刻她这样问道,拓拔天龙却松了一口气,一直瞒着她,对他也是一种负担,他早已承受不住内心的谴责了
“小酌,也许,我也该向你坦白了。”拓拔天龙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一直以来,我都瞒着你,原谅我吧。”
他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小酌几乎站不稳,她预告到她将要永远失去他。
“所以,我猜得没错吗?天龙哥的心,一直系在中原,那个已经灭亡了的陈国,一直是你的梦吗”?这一刻,小酌再也支撑不住,她突然恨自己为何不争气?为何会将一片真心付给了他!
拓拔天龙内心愧疚不已,他知道,再隐瞒下去,小酌恐怕受不住这刺激。
“我不想隐瞒你什么,故国已亡,复国是不可能的,只是,当年陈国皇室还留有几个血脉,我要将他们找出来,保护他们,这就是我来中原的目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天龙哥,我可以信你吗?”小酌眼中含泪问道。
拓拔天龙的心一怔,几乎崩溃了,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但小酌仍然一心一意都托付在自己身上,但小酌不知,在他心里,也同样只有她一人,无奈道:
“只是,父王同样不舍得我,我只能出此下策,待将我陈国皇室遗孤找到,让他们能安定生活,我就与你回去,所有的一切都听你的,再也不离开了。”
“天龙哥,我可以信你吗?我拿什么信你?”
拓拔天龙沉重的低下头颅,但他不敢哭,他是个男人,即便他一无所有,也不能,只能抽咽到:
“对不起,原谅我,我只是想找到那些遗落的兄弟姐妹们,原谅我的自私。”
一边是儿女情长,一边是家国情仇,一边是遗落在外的家族兄弟姐妹。一个人身在异国他乡,每至月圆之夜,他总是抬头望天,一人沉思。他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如此策划,且从他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策划,策划了十几年。
现在,他不敢祈求原谅,只是不想失去她。
眼泪还未流出,一双手已经将他紧紧抱住,满怀温柔让他错愕,而脖颈间也湿了,那是小酌的眼泪。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将眼泪沾染在他胸膛上。
“小酌……你愿意……原谅我吗?”拓拔天龙不敢相信,生怕这只是她的道别。
“是,我还愿意原谅你,但你要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有再瞒着我,和你在一起,我好怕你随时离开我。”
小酌扑在他怀中,话语几乎说不清楚,但每一字一句,拓拔天龙都刻在心里了。他颤抖的手慢慢揽过她的腰肢,让她与自己的身体紧紧靠近,仿佛要相融在一起。
“不过,我叫陈天龙的事还是要替我瞒着一些,尤其是在大凉皇宫中,在我的灭国仇人们面前与昔日陈国的叛臣们面前。”他嘱咐道。
“嗯”,小酌懂事的点点头。
她实在是太懂陈天龙了,即便是他一直瞒着自己,但静下心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自己是他,自己是否也会像他一样?
会的,他们是知心伴侣,不是仇人,所以,她愿意再一次原谅,这算不上原谅,而是理解。
昏黄烛火照耀下,陈天龙于案几前坐下,小酌在一旁为他磨墨水,不久之后,两人眼前墨香四溢,陈天龙以笔蘸墨,在文书上写下求亲意图。
这是求亲文书,不是求和文书,凭着这张文书,他不必背负叛国骂名,更不必担心赵国会付出沉重代价,还能让大凉皇帝乐意接受,一举三得。
只是,他心里也有负罪感,那个公主今年才十四岁,就要让她卷入自己的阴谋之中。
“我们就凭着这一张文书?是不是还差点什么?”一旁的小酌关心到。
陈天龙早已知晓她关心的是什么,自信一笑,自案几下拿出一副画像,摊开给她看。
“这画像?是那个江云公主的?”
小酌仔细端看着画上的人,峨眉巧画,肤白貌美,是个标志的美人,即便不认识她,她也不禁惋惜道:
“可惜,我们是敌人,只能牺牲她了。”
“嗯,我也是无奈。”拓拔天龙点头,
再看向她,心里开始犯难,看来今晚她是不想走了,得想个办法将她送回去,此刻,还不是将她给收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