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成婚的前一日。谢家提前送了嫁妆来。
那场面啊!京城的百姓很多年后仍然津津乐道,那真的是十里红妆。
天还未大亮,谢家送嫁妆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蜿蜒而来,仿佛一条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巨龙,绵延不绝,引得京城百姓纷纷涌上街头,翘首以盼。不少人惊叹,不愧是大良第一富商嫁女啊,这场景怕是多年都难遇一次。
打头阵的是八个身着红色锦缎长袍的壮汉,他们抬着一块巨大的、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纯金匾额,阳光洒下,匾额上的金箔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紧接着,是十六名丫鬟,两两成对,手中捧着的是用红绸包裹的精美玉器,每一件玉器都价值连城,通透的质地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随后,是数不清的抬箱笼队伍。那些箱笼皆是用上等的红木打造,表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有的是象征富贵荣华的牡丹,有的是寓意长寿安康的仙鹤,还有的是展现家族昌盛的百子图。每只箱笼都被擦拭得油光锃亮,铜质的锁扣和把手在日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
其中,有几个巨大的箱笼需要八个人合力才能抬起,据说里面装的是谢家女儿的四季衣物,从轻柔的丝绸夏衫到华贵的狐皮冬袄,应有尽有。而那些中等大小的箱笼,装满了金银珠宝、翡翠玛瑙。有一串串圆润饱满的珍珠项链,颗颗直径都超过了常人的拇指;有鲜艳欲滴的红宝石首饰,镶嵌在精致的黄金托上,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魅力;还有水头极佳的翡翠镯子,翠绿的颜色仿佛能滴出水来。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大型的家具。由四个精壮汉子抬着的酸枝木拔步床,床体雕刻精美,垂挂着的帐幔是用上等的丝绸制成,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针法细腻,栩栩如生。还有成对的雕花衣柜、檀木桌椅,每一件都散发着古朴而典雅的气息,彰显着主人家的高贵品味。
送嫁妆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绵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仿佛要将整个京城都染成一片喜庆的红色海洋。
随着队伍一路前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打锣的、敲鼓的师傅们个个精神抖擞,将手中的乐器敲打得震耳欲聋。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炸出的红色碎屑漫天飞舞,如同下了一场红色的花雨,为这场送嫁妆的盛事增添了更多的热闹氛围。
直到午后,送嫁妆的队伍才陆陆续续全部抵达昌平侯府。侯府的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想一窥这丰厚嫁妆的全貌。而此时,侯府的人也都忙得不可开交,一面安排人手接收嫁妆,一面还要给送嫁妆的人分发喜钱和礼品。整个场面热闹非凡,欢声笑语、惊叹声交织在一起,成为了京城这一天最为独特的风景。
余氏站在门口,嘴都合不拢了。谢瑶敢发誓,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余氏因为张梓禁的事笑的那么开心。
侯府内院,松鹤堂,一直跟着二老爷在江南养病的老夫人佟氏端坐在主位,,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
她外披一件玄色刻丝大氅,内搭一件深紫红色的蜀锦褙子,其上绣着缠枝纹,下身搭配深褐色马面裙,裙摆绣着金色祥纹。她发髻高耸,以精美的赤金累丝凤簪固定,簪上镶嵌诸多宝石。
她面容清瘦,鼻梁高挺,双唇紧抿,嘴角下撇。一双丹凤眼中,是满满的强势与威严。
这位老夫人也算是个奇女子。她是老侯爷的继室。但不同于余氏对待张梓禁,她对待张安,即便算不得太好,也最少不算坏。而且老侯爷死后,她也并没有撺掇自己的儿子和张安抢侯爷的位置。只是她和张安到底不亲,又实在看不惯余氏的作风,索性以养病为由,跟着自己的儿子去了江南。要不是张梓禁要成婚,她也不会回来。
“娘,咱们禁哥儿出息了。”
二老爷张亮的夫人冯氏笑着对佟氏说。
乖乖!她自己也是大家出身,江南更是富庶之地,可她也没见过这么多嫁妆。她这个侄媳妇儿厉害啊。
佟氏哼笑一声,说的毫不留情:
“出息的不是他,是你大嫂。”
冯氏嘴角的笑容一僵,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个什么反应,只得呵呵干笑两声。
谢瑶原本是站在侯府门口,看着自己的嫁妆的。可是余氏脸上的笑容太过刺眼,她实在不想再看。余氏能不开心吗,在她看来,自己那点儿嫁妆,早就是她的了吧。
听说老夫人来了,谢瑶就飘到了松鹤堂。嫁给张梓禁五年,她见老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最后那一年,二老爷调任回京,老夫人才搬回了侯府。她能看出来,老夫人这人虽面容严厉、不苟言笑,但心却是不坏的。她不喜欢谢瑶,可更不喜欢余氏。准确的说,她不喜欢侯府大房的所有人。谢瑶记得,老夫人不止一次的提点过她,,只可惜那时候的她看不透。
这不,她刚飘进门,就听见佟氏那句直白的话。她差点没笑出来,心想:“老夫人真是个明白人啊!”
……
谢瑶这么丰厚的嫁妆,自然会招来许多嫉妒红眼的人。张梓繁和张甜都快把张梓禁骂了个遍了。他们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娶不到、自己没有这么多的嫁妆呢?
张梓风倒是一派平静,还笑着和张梓禁说恭喜。但他是个心思重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宋姨娘也几乎搅烂了手里的帕子,酸话更是说了一箩筐,她的睿哥儿是庶子,和余氏的那几个不一样。她以前觉得,张梓禁虽然是嫡子,但不受侯爷宠爱,又没有娘家人庇护,还不如他儿子呢。可现在,这个不如他儿子的人,却娶了个金疙瘩。她心里哪里能不泛酸?
寒酥院,雪姨娘看着侯府满目的喜庆装饰,悠悠的叹了口气。若她的翎哥儿还活着,如今也该八岁了吧,终有一天他也能娶妻生子。可如今她的翎哥儿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看着院子外的热闹,一滴清泪,悄然而落。
今天最高兴的本该是张梓禁,但等谢瑶找到他的时候,却看见他站在院子里,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萧瑟的秋风里有那么个萧瑟的人,这就是谢瑶当时的感觉。
“他又怎么了?”谢瑶小声嘟囔。
张梓禁怎么了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到这么丰厚的嫁妆,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如今的实力,还是配不上那姑娘。怎么说呢,就是矫情的吧。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同样一件事,在侯府众人看来,却是酸甜苦辣,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