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京城脚下尚且如此，那闹饥荒的地方，又该是何等惨状？
这银行，这国债，到底能不能成？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站得笔直的女侍卫头领。
那女侍卫微微躬身，等候吩咐。
“去，把这里的伙计叫过来，本宫有话问。”
“是。”女侍卫领命，转身走向柜台。
不一会儿，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年轻伙计被带了过来。
他显然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站在桌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低着头不敢看苏妲己，声音带着点颤：“贵……贵人……您……您有什么吩咐？”
苏妲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别紧张，我就是问问。你们这酒楼，最近生意怎么样？”
伙计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皇妃会问这个，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苏妲己，又赶紧低下头，老实回答。
“回……回贵人的话，生意……不太好做。近几个月，城里物价涨了不少，尤其是粮食，一天一个价。好多人家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还有闲钱下馆子……咱们这儿，也就靠着些南来北往的客商撑着，但客人也比往年少多了。”
“物价涨？粮食贵？”苏妲己追问，“具体怎么说？”
伙计咽了口唾沫，豁出去一般，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可不是嘛！就说这最普通的糙米，都快赶上往年精米的价格了！听说好些地方遭了灾，粮食运不进来，城外还有好多逃难来的灾民……唉，这日子，难啊！”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也就是贵人您这样的，才不愁吃穿……”
听着伙计的话，苏妲己眉头越锁越紧，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桌上轻轻敲击着。
他想起了陆琪和陆天，想起了他们说的“饿死了”的爹娘。原来，这繁华京城的表象之下，早已是暗流涌动，民生艰难。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苏妲己摆了摆手。
伙计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苏妲己望着窗外，街上行人虽然不少，但细看之下，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和愁容。
他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凉了，入口带着一丝苦涩。
“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武明月啊武明月，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他心里叹息，那份原本只是为了保命而接下的任务，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这银行，看来不仅要办，还得尽快办好才行。
没等多久，酒楼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名玄衣侍卫快步走到苏妲己桌边，低声禀报：“皇妃，小林带着人回来了。”
苏妲己放下凉透的茶杯，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心里还在琢磨着刚才伙计的话和那两个孩子的遭遇，一时竟忘了自己还身处被围观的状态。
直到周围的目光再次聚焦，他才回过神，暗自撇嘴：“看什么看，本宫脸上又没开花……不对，好像确实开了？”
他带着侍卫们走出酒楼。
门口，小林正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身后是两个焕然一新的身影。
阳光下，那对姐弟俩虽然依旧瘦弱，脸颊凹陷，但洗干净了脸，换上了一身虽然简单却整洁的粗布衣裳后，竟露出了清秀的轮廓。
尤其是那双眼睛，洗去了污垢，显得格外大而黑亮，此刻正带着几分胆怯和好奇，偷偷打量着苏妲己。
姐姐陆琪，眉眼间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五官细看之下十分端正。
弟弟陆天，脸蛋圆了些许，大概是刚才的点心起了作用，一双眼睛尤其灵动，少了几分之前的麻木，多了几分孩童该有的神采。
苏妲己看得微微一怔。
“啧，底子真不错啊……”
他心里嘀咕，“这要是养胖点，再好好打扮打扮，将来得是什么模样？
可惜生在这儿，还是个男孩……”他赶紧打住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星探”想法，轻咳一声掩饰过去。
这颜值，放在现代妥妥的小童星胚子，难怪自己会一时冲动。
小林连忙上前，低声道：“爷，都安顿好了。奴婢找了家成衣铺，给他们换了身干净衣裳，也简单吃了些东西。”
他看着苏妲己，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显然还在为自家主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捏把汗。
苏妲己没看小林，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陆琪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紧张地攥紧了衣角，把弟弟往身后拉了拉。
陆天却不怕生，从姐姐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对上苏妲己的视线，小声问：“哥哥，我们……以后真的能吃饱饭吗？”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看热闹没走的人都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看向苏妲己的眼神更加复杂。
苏妲己心里一软，脸上露出一个尽量温和的笑容，蹲下身看着陆天：“当然是真的，哥哥怎么会骗你？不过，你们得听话。”
他又看向陆琪，放缓了语气：“别怕，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们。”
陆琪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哥哥”，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无表情却让人安心的侍卫，终于鼓起勇气，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先上车吧。”
苏妲己站起身，不再理会周围的目光，“小林，你照看好他们两个，我们去丞相府。”
“是，爷。”
小林连忙应下，领着还有些拘谨的陆琪和陆天，小心地将他们安置到后面一顶稍微朴素些的轿子里。
苏妲己自己则重新坐回那顶被影子卫队层层护卫的软轿。
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喧嚣，他却觉得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又重了几分。
“行吧，捡都捡了，总不能再扔了。大不了……就说是女魔头让我体察民情的。”
他自我安慰着，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要是信了才有鬼！”
摇摇头，他收敛心神，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应对那位据说“为人公允”的李丞相。
这第一步，总算是踏出去了，虽然过程有点……出人意料。
队伍再次启动，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