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帝不说话了。
自打叶西洲落葬那天起，弹劾叶承玚的折子就没少过，其中也有不少请废世子的，景平帝一概留中不发。
可赵琳是毕竟平阳侯夫人，更是叶承玚的生身母亲，由她请废世子，即便是有流言说平阳侯夫妇不和，景平帝也不能再坐视不理。
赵琳要的就是景平帝不能再袖手旁观，只要景平帝表个态，赵琳就能接着往下猜。
景平帝沉思良久，终于是开口说道：“夫人先回去吧，此事朕会好好考虑的。”
——
赵琳一走，凤仪宫顿时安静下来，皇后静静等着景平帝开口。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后，景平帝开口：“皇后也觉得，平阳侯世子该废么？”
皇后没有再说为平阳侯可惜的话，那些都是前朝的事，不管多有立场，都是少说为妙，转而表达自己对赵琳的担心。
“陛下也知道，臣妾对这个妹妹，一贯的十分上心，恨不能处处替她周全了，她素来是没什么心眼的。”
说到这皇后也有些头疼，赵琳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好，心肠太好，总遭人欺负。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说：“臣妾看她受了伤，恨不得亲自替她教训了那逆子。”
“可偏偏臣妾贵为一国之母，行为处事自当以皇家妥帖为先。”
“再者来说，那也是臣妾妹妹自己的家事，总要顾及她的面子，不能越过了她去，臣妾真是越想越憋屈。”
皇后给景平帝的茶盏里续上水，慢慢道出自己的立场。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主意，不说好坏，也不说能不能行，臣妾是只想如她的意。”
皇后的意思是，赵琳脾气好得不得了，如今能气成要废世子，可见叶承玚行事过分。
二则她不管什么应不应该废的，她只管自己的妹妹能不能如意，别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景平帝自然也明白皇后对这个妹妹颇为记挂，便没说什么。
皇后看景平帝还是无动于衷，心思转了转，开始拱火。
“要臣妾说，陛下您可太偏心了。”
景平帝闻言，这才分了一点眼神给皇后：“朕如何偏心了？”
皇后唠家常一样的：“您听臣妾给您掰扯掰扯啊。”
“陛下您念及世子是平阳侯最看重的，可侯府其他孩子，平阳侯定然也是疼爱的，没有父亲会不爱护自己的儿女。“
“再有平阳侯夫人，为平阳侯生儿育女，操持内外，当日突闻噩耗，还险些丧了命。”
皇后才不管赵琳是不是真的想要殉情，反正对外的说辞必须得是殉情，这样才对赵琳有利。
“传言说平阳侯夫妻不和，依臣妾看却是未必，若是当真无情，如何携手走了十八年还不离不弃。”
皇后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开始最后的点火环节。
“就算传言是真的，平阳侯忠孝节义是陛下都承认的。”
皇后也不知道，景平帝有没有承认过叶西洲忠孝节义，但是景平帝现下肯定不会反驳。
不反驳，那就是承认了，那就等于承认了皇后后面说的话。
“平阳侯如此中忠勇之人，倘若在九泉之下看到自己妻儿受尽委屈，怎么可能会不管。”
既然外界都传平阳侯夫妻不和，那皇后就把受委屈的范围扩大，反正平阳侯府的人因为叶承玚受了委屈也是事实。
“如此种种，都是因为世子行事荒唐而起，假使平阳侯地下有知，又怎么可能会高兴。”
“陛下您自己设想一下，天底下有哪个父亲，会容忍这样的儿子继承衣钵？”
皇后先是假设了一下平阳侯的想法，又引导景平帝自己带入一下平阳侯的处境，果然，景平帝的嘴角抽了抽。
若是他的身后事闹成这副场面，他会把棺材掀了，爬出来把人掐死再回去。
皇后一直仔细观察着景平帝，见他表情变了，心里开心不少。
皇后生怕自己表情被景平帝捕捉到，接着趁热打铁。
“臣妾还听说，侯府里还有侯爷未出阁的妹妹在，眼见着婚事已经定了，都受了好些影响。”
皇后特意最后提到叶星辰，就是想景平帝能想到老平阳侯。
想老侯爷一生戎马赫赫，自己的女儿却因为自己的孙子，连个婚事都没有着落，这何其讽刺。
但是为了不让景平帝以为是赵琳刻薄，才不给小姑子好婚事，皇后又赶忙给赵琳说好话。
“平阳侯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了，今天能碍于子嗣把人接进府里，明天就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麻烦。”
还颇为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可怜平阳侯尸骨未寒，侯府孤儿寡母的，竟是没一个好好的。”
皇后看似是在说赵琳心善，实则是在说赵琳傻得可以。
孝期有子的女子，怎么能接进府里去，也就臣妾那傻缺一样的妹妹才能干得出来。
不过，就算臣妾妹妹是个傻的，这上京城的其他人可不是个傻的。
皇后是在暗暗提醒景平帝，平阳侯才刚刚去世不到三个月。
侯府连首孝都没过，府里就接二连三的出事，怎么看都不好看，这满京城都是聪明人。
景平帝显然更能听进去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室寂静，皇后知道点到即止的道理，便陪着景平帝干坐。
景平帝也没有在皇后这里坐很久，前朝有事请他过去，景平帝立刻就摆驾回御书房了。
紫檀在景平帝离开后，先是扶着皇后重新坐下，再又净了手给皇后松肩。
“娘娘，外面的事，我们还管吗？”
“不管了，不管陛下同不同意，叶承玚的名声都不能干净。”
景平帝如果愿意废世子，那叶承玚的名声自然是越烂越好。
景平帝如果不愿意废世子，那赵琳进宫废世子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出去。
彼时，叶承玚的名声只有越烂，赵琳才越安全。
“可是平阳侯夫人不是把他们接回去了吗？”
紫檀觉得还是要管一管，不然他们都呆在府里，外面的人进不去，怎么都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