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账目做得滴水不漏,可越是完美,越藏着猫腻。
他不缺证据,他要的是一个局,一个让方堂无路可退,自己跳进来的局。
次日清晨,新的情报摆在案头。
方堂让库房备了一批东西,名义上是送往边境产业。
清单上全是珍稀药材、法器、玉简,件件小巧,样样贵重。
这是准备跑路了?
时机差不多了。
凛尘唇角扬起一抹冷峭,起身,更衣,该去“拜访”一下这位劳苦功高的方大管家了。
方堂的院落收拾得雅致整洁。
“方叔,几日不见,身体可好些了?”凛尘的声音隔着院门传进去,不高不低,却足够清晰。
吱呀一声,门开了。
方堂站在门内,脸上堆着温和的笑,眼角的皱纹深深刻着岁月的痕迹,一派慈祥。“少主回来了?老朽这两天身子骨不太爽利,没能去给少主请安,失礼,失礼了。”
“小事。”凛尘随意摆了摆手,踱步入院,“我过来,是有件事想请教方叔。”
方堂侧身,恭敬地将他请进屋内,亲自奉上热茶,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半分异常。“少主但讲无妨。”
“黑石山脉那边,得了点意外的东西,想请方叔帮忙瞧瞧。”凛尘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半旧的羊皮册子,递过去。
方堂接过来,神色如常地翻开。“这是……”
“一份残缺的功法,似乎和天青血脉有点关系。”凛尘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语气散漫,“想问问方叔,家族的典藏里,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方堂仔细看了片刻,合上册子,笑着摇了摇头。“少主可太看得起老朽了,这种上古秘典,我哪儿能看得明白?不过,老朽可以去藏书阁替少主查查,看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那就有劳方叔了。”凛尘放下茶杯,站起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最近江湖上好像都在传那个青冥一族的传承,闹得沸沸扬扬,方叔可曾听说?”
方堂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青冥一族?老朽倒是没怎么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了。”
凛尘嗯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朝外走去。
跨出院门,他脸上的随意瞬间褪去,只剩一片冰寒。
青冥一族。
除了亲身进过青冥洞府的人,外面谁会知道这个名号?
方堂,你果然有问题。
接下来两天,凛尘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让人盯紧了方堂。
同时,关于天青传承后续的消息,也若有若无地在府内府外散播开来。
就看这条鱼,什么时候彻底咬钩。
第二天夜里,黑鸦的消息再次传来。
方堂又一次秘密出城,在老地方,和那个千影阁的黑袍人碰头,交出了一封密信。
鱼,上钩了。
凛尘整理了一下衣袍,信步走向家族密室所在的偏院。
这里是凛家重地,守卫森严,等闲族人根本无法靠近。
他立在院中一棵虬结的古树下,融入阴影,静静等待。
等待今晚的猎物,自投罗网。
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洒满庭院。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院门口,正是方堂。
他谨慎地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压低身形,快步朝着密室入口摸去。
“方叔,夜深露重,不在房里歇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凛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方堂的身形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少……少主?老朽有些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是吗?随便走走,就走到密室门口来了?”凛尘从树影里踱步而出,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方叔这说谎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精进了。”
方堂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少主这是什么意思?老朽对凛家,对家主,可是一片忠心……”
“收起你那套吧。”凛尘直接打断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千影阁,南城茶楼,准备偷运出去的那些宝贝,还有你刚刚送出去的密信。方堂,你真当我是瞎子,是聋子吗?”
方堂的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惨白如纸,脚步踉跄,后背重重撞在了冰冷的密室大门上。
“少……”
凛尘眯起了眼。
月光下,他脸部的线条显得格外冷硬,像一块刚从寒潭里捞出来的石头。
方堂浑身冰凉,腿肚子转筋,差点给跪下去。
“少主,老奴……老奴是冤枉的,我对凛家、对家主,那是掏心掏肺三十多年啊!”方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脑门上的冷汗把花白的头发都打湿了,老脸上全是掩不住的慌乱。
凛尘慢慢往前走。
他一步,方堂就觉得脖子上的绳索紧了一分。
空气死沉死沉的,连虫子都不叫了。
“三十年?”凛尘扯了下嘴角,带出点嘲弄,“就卖了这个价?”
他手指划过方堂的胸口。
跟着,他从怀里甩出一张纸,在月光底下抖开。
是方堂前晚递出去的那封密信的抄本。上面的字,是他方堂亲笔,写着凛家军备的调动,还提到了那个叫林凡的小子身上的天青血脉。
方堂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不!不是我写的!这是栽赃!有人要害我!”
凛尘像是没听见,又摸出个东西,在手里抛了抛。
巴掌大的玉符,上面有千影阁那种见不得光的暗记。
是刚从方堂枕头底下翻出来的。
“你的屋子,你的信,你去哪儿见了谁,我都知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凛尘语速陡然加快,声音像淬了冰,“什么价码,让你肯卖了三十年的主家?钱?官位?还是千影阁画了什么大饼?”
方堂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密室大门,没地方退了。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原本佝偻的身子居然挺直了些,那张苍老的脸上竟露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少主,事到如今……”他声音不再发颤,反倒稳了下来,“您这么通透的人,怎么就看不清凛家的前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