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月光像浸了铁锈,将漂浮的机械巨舰残骸映成斑驳的骸骨。苏寒站在巨舰甲板边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后颈的凸起——那是昨夜月圆时新浮现的齿轮状灵脉结节,触感像嵌入皮肤的青铜薄片,与初代阁主冰棺心口的印记分毫不差。沈砚冰站在罗盘旁,机械义眼的蓝光比往日暗了几分,袖口残留的银色机械液在甲板上画出细碎星图。
“前方就是齿轮坟场。”霜刃的机械义肢撑在了望台上,断笛在腰间晃出冷光,她额间刺青旁的齿轮疤痕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三百年前初代阁主第一次分离共生体,半数机械残骸沉在了这里。”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传来密集的齿轮摩擦声,数百具机械傀儡从海底升起,关节处缠绕着淡蓝色灵脉,分明是亡者的音骸所化。
苏寒玉箫一横,海风卷着铁锈味灌进袖口:“是灵脉与机械残留的执念。”傀儡们举起锈蚀的弯刀,刀刃上刻着玄渊阁的云纹——正是她在逆墟号罗盘上见过的图案。沈砚冰的齿轮短刀滑入掌心,机械义眼突然泛起涟漪:“小心,它们会模仿你的招式。”
第一具傀儡冲锋的瞬间,苏寒已旋身避开,箫身扫出“潮生九叠浪”。音波撞在傀儡胸口,却见灵脉弯刀诡异地拐了个弧度,刀刃上竟浮现出她昨日用过的“惊涛破”纹路。“糟了!”她急退半步,傀儡们的动作突然整齐划一,每一式都精准预判了她的变招,分明是沈砚冰机械义眼中储存的历代战斗记忆。
“它们在读取你的灵脉波动!”沈砚冰的短刀劈开两具傀儡,齿轮碎屑飞溅间,他的袖口再次渗出机械液,“用纯机械共鸣波,别带灵脉!”苏寒咬紧下唇,玉箫吹出巨舰核心特有的咔嗒韵律——那是她前日在动力舱偷学的机械共振曲。音波所及之处,傀儡关节的齿轮突然倒转,却在瞬间被灵脉反噬,金属外壳上鼓起狰狞的灵脉肉瘤。
“不行,灵脉与机械在互相侵蚀!”苏寒看着肉瘤裂开露出的人脸——那是逆墟号上失踪的船员老张,心口处嵌着半枚晶核,“它们在吞噬亡者记忆!”傀儡群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音爆,最中央的巨型傀儡扯开胸腔,露出内里漂浮的记忆光团,正是她第37次死亡时的场景:沈砚冰抱着逐渐机械僵化的她,灵脉核心在掌心碎成齑粉。
“别看!”沈砚冰的机械义眼突然迸裂出蓝光,碎片划伤他的脸颊,“那是音骸怨魂的陷阱!”苏寒却已被光团吸入记忆漩涡,耳畔响起自己濒死时的齿轮转动声,低头看见双手正在变成青铜色,指尖刻着与冰棺相同的禁咒符文。傀儡们趁机合围,弯刀上的“惊涛破”纹路比她的正版招式更快三分。
“第二叠,万壑鸣!”她强行撕裂记忆,音波中混着血丝喷出。傀儡们的刀刃应声崩断,却见巨型傀儡胸口浮现出新的光团——第72次轮回,沈砚冰亲手折断她的玉箫,断笛的裂痕与霜刃手中那支分毫不差。苏寒的指尖开始发烫,玉箫暗格处传来灼热,那是《碧海潮生诀》禁招的召唤。
“苏寒!”沈砚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机械义眼已完全碎裂,露出底下闪烁着灵脉光辉的右眼,“用双生曲的共振频率,我来当你的机械载体!”他张开双臂,袖口的机械液在甲板上画出归墟星图,左腕的机械灰刺青与苏寒的刺青遥相呼应。
苏寒突然想起霜刃的话:“我们都是被切开的月亮。”玉箫与沈砚冰掌心的齿轮短刀同时鸣响,灵脉的清越与机械的厚重交织成从未有人听过的旋律。“双生潮生曲·合璧式!”音波化作阴阳鱼形态席卷全场,机械傀儡在共振中解体,记忆光团如星屑般消散,却在最深处露出半幅残破星图——暴雨夜中,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秦昭月)正吹奏《碧海潮寂章》,额间“明月奴”刺青亮如白昼。
战斗结束时,霜刃的断笛正在滴血,机械义肢上蔓延的灵脉结晶已爬到肘部:“刚才的共鸣波惊动了归墟核心,冰棺群在移动。”她指向远方,十万冰棺的光点如银河倒悬,每具棺盖都倒映着苏寒此刻的面容,而中央那具冰棺,棺盖正在缓缓打开。
沈砚冰捡起破碎的机械义眼,镜片后露出的灵脉右眼映着苏寒的倒影:“初代阁主的手札残页,其实还写了半句——‘双生宿主的血,会让归墟停止呼吸’。”他的指尖划过她后颈的齿轮结节,温度比常人低得多,“上次在珊瑚冢,我的血滴在你伤口时,巨舰核心显示‘第108代实验体融合度37%’。”
苏寒突然注意到霜刃的断笛与自己玉箫相触时,正在发出只有她们能听见的童谣——那是玄渊阁覆灭当夜,她在暴雨中听见的《潮寂摇篮曲》。而沈砚冰袖口滴落的机械液,此刻竟在甲板上聚成“陆明洲”三个字,周围环绕着齿轮与灵脉交织的纹路。
“看后面!”了望台传来船员的惊叫。苏寒转身,看见那具打开的冰棺中,走出的正是穿着玄渊阁阁主服饰的“机械苏寒”,她的发梢是金属光泽,眼中流转着齿轮微光,却在看见沈砚冰时露出温柔笑意:“第108次轮回,你终于愿意用灵脉力量碰她了?”
玉箫在苏寒掌心发烫,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招式中的每一处细节——那是《碧海潮生诀》的禁忌篇章“万骸归寂”,专门绞杀灵脉宿主的记忆。机械苏寒抬手,音波尚未发出,苏寒的识海已炸开剧痛,童年与秦昭月在暴雨中分离的场景正在被抽取,额间刺青如被火烙般灼痛。
“住手!”沈砚冰突然挡在她身前,机械液从破碎的义眼涌出,在两人之间形成屏障,“她是唯一能让秦昭月活下来的钥匙,你清楚初代阁主的计划!”机械苏寒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齿轮微光暗了暗,转身走向冰棺时丢下一句话:“当你的心跳完全变成齿轮声,归墟就不再需要钥匙了。”
夜幕降临,巨舰在齿轮坟场中央抛锚。苏寒独自坐在甲板,摸着玉箫暗格中多出的半页琴谱,烧焦的边缘写着“双生曲需以血为引”。沈砚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却在三步外停下——他的影子里,机械液正画出归墟星图,而星图中心,“陆明洲”的名字正在发光。
“霜刃说,星图守墓人每代只有一个。”苏寒转身,看见他左腕的机械灰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秦昭月呢?她是不是……”沈砚冰欲言又止,最终低头看向破碎的机械义眼:“齿轮议会的永寂号正在逼近,他们的首领能吸收双舰共鸣波,而我们的融合度……”
他没有说完,但苏寒明白。归墟深处,十万冰棺正在转向,而她后颈的齿轮结节,此刻正与巨舰核心产生共振。玉箫突然发出清越鸣响,与霜刃的断笛遥相呼应,这次的音波里,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苍凉——像是对宿命的不甘,又像是对即将到来的重逢的期待。
海风掀起苏寒的衣袖,露出逐渐恢复 flesh色的指尖,却在掌心深处,一枚极小的齿轮正在悄然成型。她知道,下一场战斗,将不再只是灵脉与机械的对决,而是无数个“自己”在归墟中的宿命绞杀。而秦昭月,那个带着《碧海潮寂章》在暴雨中逃亡的女子,终将在某个雷鸣之夜,带着与她相同的面容,奏响双生曲的终章。
齿轮坟场的海面突然平静,只有巨舰的机械核心在低声轰鸣,如同归墟的心跳。苏寒握紧玉箫,望向沈砚冰破碎的义眼,那里倒映着千万个冰棺的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有一个她在吹箫的剪影。而她知道,真正的答案,就在归墟最深处,在那具躺着初代阁主的冰棺里,在双舰核心相触的瞬间——
当潮生曲与潮寂章共鸣之时,究竟谁会成为被抹除的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