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万惊讶地看向陆弃娘。
实际上,从他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屋里有个鼻孔朝天的女人。
这女人,仔细看看,眉眼倒是好看的,就是微胖。
现在那些文臣都喜欢细腰,所以这种审美也席卷了京城。
盈盈一握的小腰,才是主流的审美。
这个女人,倒也不算胖,但是未免太壮了些。
在一起,谁压谁?
没有什么旖旎的情思。
就好像,被扔到了决斗场上,要和男人打一架似的……
没想到,张鹤遥竟然说,是他的女人。
果然口味清奇。
更没想到的是,这女人竟然敢跳起来,指着张鹤遥的鼻子骂。
“你赶紧闭嘴。”她说,“你的女人是郡主,你少拉扯我,我还没活够呢!”
张鹤遥自己也怕郡主,还得拉着自己陪葬。
哦不,郡主那个毒妇再生气,也不能杀夫,到头来只能杀她,是她独葬。
程九万低头,假装没听到。
张鹤遥也不生气,对程九万道:“你现在就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查出来,把人抓到,我什么时候走。”
程九万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拱手道:“张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办。”
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自认倒霉吧。
张鹤遥对孙顺道:“取一份邸报来给我。”
孙顺为难地道:“大人,我这里没有邸报。”
所谓邸报,就是介绍朝廷各种要闻的官方报道。
虽然时效上差了一些,但是也是了解朝廷动向的重要窗口。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看邸报,勤思考吗?”
孙顺苦笑着道:“我倒是想买,但是每次都抢不到。邸报出得太少,每次都被抢一空。”
“那我自己找本书看。”张鹤遥起身,从书架上翻了翻,找了本书。
陆弃娘看了一眼,这本她认识,她正在学。
诗三百。
不过主要是用来认字的,那些情啊胸怀啊,她暂时还理解不了。
有些还挺不要脸的,但是萧晏反复教给她,她听着都臊得慌。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不要脸吗?
没有三媒六聘,你张张嘴就求人家大姑娘啊。
萧晏却说很好。
陆弃娘想,好在哪里?但是她也不敢问。
她比较容易理解的就是“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老鼠嘛,她也恨透了。
陆弃娘无聊就吃点心果子,喝茶,把自己吃得饱饱的,晚饭都省了。
程九万再来复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是个有本事的,把两个人都揪出来了。
看着被绑着手,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张鹤遥眉眼未动,只问程九万:“怎么回事,说吧。”
“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程九万满脸堆笑,“您说这事闹的。”
原来,陆弃娘在码头送货的时候,不是和人说了,人家的船吃水太重吗?
她就是随口说了一句,结果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那有贼心的,做贼心虚。
那艘船上,装的几乎都是私盐。
船老大就怀疑陆弃娘是官家的探子,然后让人跟着她。
结果好巧不巧的,陆弃娘还进了钞关。
私盐贩子都是亡命徒,就生出报复之心,要杀陆弃娘,以警告之后的人,不要多管闲事。
陆弃娘听了事情始末,真想拍大腿。
谁能想到啊!
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招来杀身之祸。
早知道,她不看不问啊!
真是恼火。
程九万又央求道:“张大人,他们也没得手,要不让他们出点钱……”
张鹤遥问:“谁的人?”
程九万立刻明白过来,指了指天上,“尚——”
陆弃娘没听懂,上什么上?
怎么就不说了?
但是张鹤遥却显然听明白了。
“他们愿意出一千两银子,并且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两个人,也交给您处置。”程九万弯着腰,态度极其谦卑,台阶给得很足。
张鹤遥看向陆弃娘:“你怎么想?”
陆弃娘:“上什么?”
“那不是你该管的。给你一千两银子压惊,这俩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陆弃娘道:“我不要钱,我又不是官府,怎么处置?把他们送官,该怎么判怎么判。”
张鹤遥给了孙顺一个眼神,孙顺立刻让人把那两个行凶之人押了下去。
“你也退下吧,今日多谢了。”张鹤遥对程九万道。
程九万点头哈腰:“不敢不敢,张大人客气了。”
他把一千两银票,毕恭毕敬地放在桌角,然后又对陆弃娘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陆弃娘站起身来:“行了,事情也弄清楚了,我该回家了。”
“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张鹤遥道,“我已经让人等着通知你那去服徭役的相公,让他来接你。还有,以后不要乱看乱说话,不是每次,我都能及时赶到救你的。”
“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陆弃娘张口骂道,“怎么,你就想证明,你比萧晏强呗!我告诉你张鹤遥,人这辈子,不可能一路顺风顺水。你也有倒霉那日,萧晏也有起来的时候!你别觉得现在你人模狗样,就能压他一头。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萧晏就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
“弃娘——”萧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着宠溺和笑意,“该回家了。”
他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其实程九万,早就来了。
但是张鹤遥,应该在等他。
杀人诛心的把戏。
但是因为陆弃娘看穿了,所以最后诛谁的心,只有张鹤遥能体会了。
“萧晏,你来了?”陆弃娘立刻出去,就见到萧晏正站在门口等自己。
钞关的大红灯笼,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他脸上带笑,臂弯里搭着一件披风,明明风尘仆仆,带着劳动一日的尘土,但是却丝毫不减他的气度。
明明已经深秋很冷,陆弃娘看到他,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萧晏,咱们回家!”陆弃娘道,“我跟你说,我今日,可倒霉了。你说人倒霉的时候,是不是喝凉水都塞牙?我就多看了一眼啊——”
萧晏帮她披上披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台阶上的张鹤遥,微微一笑,眼底的轻蔑便流了出来。
张鹤遥的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