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他温柔的声音。
“塞尔维娅,今天天气真美……阳光温暖,云朵清晰宜人。”
他黑色的发丝轻轻飘动,他的脸庞未被黑暗沾染,洋溢着一种宁静而坚定的乐观。
在村子里,他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在这个村民们满心嫉妒、羡慕与愤怒的地方,唯有他如同一座灯塔,抗拒着世代相传的丑恶,成为黑暗中的光明。
直白地说,这个男孩不属于那个村庄。
他会斥责那些幼稚的男孩,调解邻里间的冲突,给出明智的解决方案,即便被侮辱也从不报复,甚至还会对陌生人施以善意。
他会大声谴责村里诸多恶劣的行径,与不公作斗争,秉持正义,将人们从内心的黑暗中拯救出来。
很难想象这一切竟出自一个年幼的孩子。
一个年仅七岁的男孩,怎么能做到这一切呢?这就是为什么他既受到敬畏的目光,也遭受恐惧的眼神。
他是村庄里最耀眼的光芒。
他也是塞尔维娅的童年好友。
他话也有点太多了。
“人需要经常晒太阳。而且……小时候就应该尽情地到处跑。我觉得,这……才是享受童年的最佳方式。”
“你总是说个不停。别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你这个笨蛋!”
“嗯……抱歉,塞尔维娅,我一定是让你厌烦了。我们玩捉迷藏怎么样?”
他直视着她,说话条理清晰,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成熟。
不像其他男孩,哪怕听到一点批评就会大发雷霆,他总能保持冷静。
那时,塞尔维娅还太年幼,没什么阅历,她能想到形容他的最好词汇就是“成熟”。
每当他看向她,她的心就会发痒,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年幼的塞尔维娅被这种感觉惹恼,便会发作。
“你一开始就该这么提议!”
“但这次别跑太远。要是你又跑到森林那边去……我一周都不和你说话。”
“……你知道的,除了你我还有很多朋友!”
“嗯。要是你不听话,那就一周不说话。我不会和敢跑到森林那边的‘恐怖分子’谈判。”
“……”
尽管他能容忍塞尔维娅孩子气的脾气,但对于她不能做的事,他总会划出明确的界限。
正因如此,塞尔维娅才没被熊或狼咬死。
回首往事,她意识到这有多奇怪。
尽管他只比她大几岁,但那时他比村里任何人都要成熟。
就好像他已经历经了数十年的人生。
在这个村子里,父母去世后,房子被洗劫一空是常有的事。
人们会当着悲痛孩子的面拿走重要物品和家具,还美其名曰“死者的遗物是公共财产”。
这样的环境对孩子的情感发展极为不利。
如果没有他在,塞尔维娅很可能会养成扭曲的性格。
她可能不知道如何应对压力,如何跨越障碍,如何交朋友。
她甚至可能都学不会爱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她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对迷失方向的恩弗斯说些什么。
她深知,当一个人内心痛苦时,一句友善的话语能给予多大的力量。
这就如同传播先知温暖的教诲,给在寒冷中颤抖的孩子们分享火焰,或是为饥饿的女人掰下一块面包。
她从他那里获得了足够多的温暖,填补了自己内心的空虚,她决定要成为一个能给予他人帮助的人。
塞尔维娅想成为一个很酷的人。
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试图传达怎样的话语呢?
塞尔维娅向那个面容已模糊,但仍活在她心中的童年好友发问。
一段记忆的碎片闪过,塞尔维娅决定分享这个故事。
恩弗斯呻吟着,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清晰后,他看到了夜空,环顾四周,他意识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公园里,沐浴在深蓝色的月光下。
“……我这是在哪儿?”
“学院的花园,在长椅上。你开始清醒了吗?酒鬼。”
恩弗斯站在那里,神情恍惚,陷入沉思。他想起面对天魔时那令人绝望的阻碍,那种无助感,以及为了逃避内心痛苦而借酒消愁的自己。
那个女人哄骗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天堂”……
恩弗斯双手掩面,绝望地喃喃自语。
光是清醒着就已经很痛苦了,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你就该把我留在那儿……”
“哦,我的天。”
塞尔维娅眯起眼睛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后,她闭上眼睛,试图理解恩弗斯的感受。
在他的一生中,一直承受着“成功的压力”和“失败的惩罚”。
他在无尽的竞争中被培养成家族的刺客。
即便原本性格开朗,他心中想必也早已深埋着一根刺。
失败是不被允许的。
接着是他哥哥的背叛,魔力回路受损,母亲被驱逐,以及随之而来的家人的冷漠。这些事情一定让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要是我有更多……力量就好了。
如果这是他内心的想法。
塞尔维娅开始说话。
“恩弗斯,你讨厌失败吗?”
“……”
恩弗斯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她的话像剑一样刺痛了他。
“你知道,我听说你有个目标。一个你来学院的理由。”
“……我有。”
“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我要增强实力,回到家族。我要弥补所有我错过的……所有出了差错的事。这是我必须做的。”
恩弗斯闷闷不乐地回答。
原来如此。
塞尔维娅点点头,然后又说道。
“你知道,我也有一个重要的目标……我的家人、老师和我的救命恩人。我的目标是找到我失散的童年好友,并报答我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
“……”
“还有那个比我先成为塔主弟子的家伙,白雪那贱人……她已经达到了蜕变阶段。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前进。我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达到那个阶段。”
但随后她又说:
“当我们遇到这样的阻碍时……你借酒消愁,而我继续前行,区别仅仅在于看待问题的角度。”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只盯着那堵墙,恩弗斯。看看你自己。”
“愚公移山”。
“我们攀登了试炼之塔,学到了很多。尤其是你……你和露娜一起摸索的时候,还学会了那个奇怪的招式,对吧?”
“……”
“你现在更强了,恩弗斯。而且你会变得更强。别执着于那堵你爬不上去的墙——看看你已经走过的台阶。然后,像你一直以来那样,继续前进……”
“你……是在安慰我吗?”
塞尔维娅没有回答。
相反,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恩弗斯尴尬地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然后站了起来。
一个人不会一夜之间就改变,他仍然因失败而心烦意乱,但她的话让他胸口的负担减轻了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事——一种久违的感觉。
在他和罗迪厄斯关系亲密的时候,罗迪厄斯即便抱怨,也会暗暗照顾他。
“我……谢谢你。”
“别放在心上。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别再闷闷不乐,把酒戒了——太丢人了。”
“……我可以开始叫你姐姐吗?”
“你疯了吗?”
塞尔维娅打了个哆嗦。
她叹了口气,瞥了他一眼,又补充道。
“顺便说一句,露娜说她想见你。她会在试炼之塔所在的地方。你回去的时候应该去看看她。”
“要是我再闻到你身上有一点酒味,就会朝你射火焰箭。”
塞尔维娅严厉地警告他,然后走开了。
恩弗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她离开,然后朝着露娜等待的试炼之塔走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下。
在深蓝色夜晚的静谧中,一个女孩的身影优雅地舞动着,月光仿佛是她的聚光灯。
“……露娜。”
露娜在跳舞。
她的动作时而如飞鸟般轻盈,时而如灵蛇般灵动,手脚在空中流畅地变换着姿势,身形也随之变化。
恩弗斯透过门凝视着,看得入了迷。
她身体勾勒出的曲线和线条纯粹而美丽。再加上动作的精妙,就像在观赏一件栩栩如生的艺术品。
他不确定是否应该靠近她。
甚至犹豫是否应该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与他交汇。
恩弗斯僵住了,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被允许的事被抓了个正着。
露娜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微笑。
在寂静的夜晚,她用毫无感情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喊道:
“偷窥狂。”
“……才不是。”
“进来。”
“……”
恩弗斯走进房间,感觉脸有些发烫。
夜晚的微风很凉,但也许是因为心跳加速,他感觉很温暖。
走近后,他看到露娜的皮肤上闪烁着汗珠。
她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的曲线。
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目光。”
“……你说什么?”
“我感觉到了。你的目光。”
“……”
当然。
是露娜教会了恩弗斯“视线洞察”,从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她肯定就准确地察觉到了他目光的落点。
意识到这一点,他越发尴尬,于是闭上了眼睛。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住作为男人的冲动。
呵。
他听到一声轻轻的轻笑。
他的眼皮动了动,但没有睁开。
是露娜在笑吗?她是在嘲笑,还是……
“想太多了。睁开眼睛。”
“……很难。”
“我知道。睁开。”
“……”
她的命令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力量。他不情愿地微微睁开眼睛,但目光完全集中在露娜的额头上。
露娜带着一种奇怪的微笑与恩弗斯对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
她希望他看着她。
她开始动起来。
动作莫名其妙地杂乱……他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她突然坐下,然后翻了个倒立,轻松地变换着重心。
起初,恩弗斯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看着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她在模仿天魔的动作。
那些打破他对武术认知的奇异招式——那些他甚至不敢回想的东西。
“……这是你一直在练习的吗?”
“嗯。一点一点地练。”
“……当我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中时,你已经走得这么远了。”
“不是这样的。”
她给他看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他有这种感觉。
露娜停下来,盯着恩弗斯。
她不太擅长言辞,一直以来,她的身体就是她的语言,而且直到现在都很管用。
他平时很听话,这次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教过你。视线洞察。还有点火。天魔……也没什么不同。”
“……”
“我,好老师。你,好学生。”
“……你想教我那个(天魔的武术)?”
露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只理解了一部分。
她用拳头轻轻敲了敲他的胸口,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微笑。
“那么。我们来打赌。”
“……打赌,你是说。”
“你去。另一个世界。去,学习。”
她的意思很清楚。
她会留在这里继续研究天魔的武术,而恩弗斯要去天魔生活的地方,亲身体验并学习那里的武术。
“等你准备好了。对决。”
等你掌握得足够好,时机成熟时,我们来切磋彼此的武术。
这是一个简单的赌注,没有什么重大的得失,没有宏大的目标或责任,也不是非得要完成的热情之事。
然而……
“享受这个过程。”
就像我们享受攀登塔楼一样,不要让一次尝试的失败仅仅停留在失败上。
这样,失败的刺痛就能被过程中的乐趣所缓解。
但是,既然没有赌注的打赌会很无趣……
露娜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上,然后轻轻触碰恩弗斯的嘴唇,同时嘴里发出“啵”的声音。
“如果你赢了,我会给你一个真的(吻)。”
因为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
“想试试吗?”
“……我愿意一试。”
“好。”
那就回头见。
说着,她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口,两人就此分开。
恩弗斯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大脑刚刚被重置。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的余韵。
他茫然地回到宿舍,心不在焉地刷了牙,最后倒在了床上。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的大脑一直处于麻木混乱的状态。
他一方面咒骂自己竟会因为一个间接吻而受到激励,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足以成为充满干劲的理由,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困惑不已。
“……我得先把酒戒了。”
最终,他还是让自己的思绪清晰了起来。
[当月光洒落:完成武林剧情后,在友好切磋中战胜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