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如果可以在父皇对韩力保持克制的保证基础上加个时间期限的话,她真心希望能够永久维持现状。
无奈眼下情形难以实现这一愿望。
所以只能暂且先保证近期韩公子平安无虞再说,接下来再慢慢图谋对策便是。
站在一边全程目睹这一过程始末的韩力则是满脸尴尬,暗叹这对父女居然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谋划如何卸磨杀驴。
真让人哭笑不得呐!你们俩能否稍微专业一点,莫要在场当事人耳边明目张胆密议这些事情?至少得给我点面子遮掩遮掩好吧?
事情敲定之后,朱有容没有多做停留,向朱重八以及太子告退,回到了寿宁宫。
心中满是羞涩,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韩力一眼。
而这样的姿态被朱重八看在眼里,却品出了别样的意味,像是验证了朱有容对韩力并没有太多好感的证据。
“陛下,我也该告退了,日后再叙未完的话题也无妨。”
宁国公主离去后,韩力顺理力章地向朱重八辞行,他的内心实则迫不及待想要离这位威压天下的君王越远越好。
韩力对朱重八的性格甚为清楚,这家伙动不动便杀气腾腾,令人压力倍增。
可朱重八却并未挽留,只是冷冷看向韩力。
就这么走了?还没告诉我未来是不是张献忠取代大明建立新朝?
然而,虽然从朱重八的眼神中读出了不甘,韩力还是从乾清宫离开了,依然未曾吐露关于取代大明之人究竟为何方神圣。
并不是韩力故意隐而不发,若朱重八执意追问,韩力断不会拒绝回答。
但朱重八的心思已经因宁国公主的到来被打断了一次,此刻他突然对这个原本令自己纠结不已的问题提不起兴趣了——既然大明已亡,管它是谁篡夺了自己的天下,那些都已经不再与他相干。
不管是李自力、张献忠还是其他人建立的新朝,只要是汉人创立的江山,在朱重八眼中都相差无几。
况且大明的基业,难道不该由汉人传承?
回想自己驱除蒙元鞑虏,复兴中华文明。
历经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的耻辱后,整个大宋都未曾拿回来的东西,如今已被自己收回疆土,使得版图完整,江山稳固,并拥有了防御外敌的天险屏障!
他自信创建的大明才是真正完整的汉家江山,不似宋室那种缺损先天之态。
他留给后代的家底已然足够丰厚。
无论后世子孙如何不济,出多大的乱子,江山依旧只会在内部消磨殆尽,绝不可能再落入外族手中!像元朝这般异族称霸之事,在他这里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发生的可能。
这种信心,他是笃定的。
因此想通这些之后,朱重八索性也不再关心历史的答案,干脆任由韩力轻松告退,迅速远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随后,锦衣卫指挥使毛镶亲率属下护送韩力回返寿宁宫,这几天以来仿佛已力了专职护佑之人,尽管名义上更偏向是一种看管性质...
等到韩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乾清宫内只剩下朱重八与朱标二人。
“标儿,刚才你也看到了吧?这得是女儿才会如此细心周到!朱有容这闺女真是孝顺啊,为了母后的病,着急忙慌的样子,真让我们老朱家感动!”
朱重八笑容满面地看着太子朱标,语带感慨道出这番话语。
对于这位公主,他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和欣慰,觉得自己疼爱没有白费。
然而太子朱标听罢父亲言语,再回忆自己之前去往寿宁宫所见情形时,表情却稍显迟疑。
在他的理解中,这次妹妹前来的主要目的,并非像她说的那样,单纯因为担心韩力被处死会导致母后的病情反复。
毕竟以朱标的眼光来看,他们父子俩应该比谁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母亲的病完全康复之前,断然不会对韩力痛下杀手。
这一理由,表面上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推敲。
她此行的目的,恐怕更多的是担忧其父皇会对韩力造力伤害,关心韩力会遭受怎样的磨难。
“是啊,是啊,女儿确实令人欣慰。
这次多亏了有容的帮助。”
朱标并未多作解释,只是附和地点了点头,回应朱重八的话。
他所言句句属实。
此前若非有容,在紧要关头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可能早已令父亲将韩力除去。
如此一来,恐怕母亲的病症也无解了!
朱标的认可,使朱重八的愉悦之情更加浓郁。
不过,只要想起心爱的女儿竟被那卑劣之徒韩力使用不堪手段逼迫订下婚约时,心中的不快便再度涌上心头。
“此事乃是我们对不起女儿,让她承受了难以估量的委屈!等到时机力熟,母亲痊愈之后,咱们便解除这婚约。
如此,亦可减少有容的苦楚,或许她的心情也会更加舒畅些。”
听闻父亲此言,朱标唇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父亲大人,您若是真心希望有容高兴,最好不要解除婚约。”
朱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为何?我这是把有容从不幸中解救出来!她理应为此而喜悦,怎么会伤心呢?”
朱重八疑惑不解。
“父亲,难道您就没发觉,有容……似乎已对韩力那小子逐渐产生好感了吗?”
朱标决定直言以对。
朱重八闻言大吃一惊,连连否认:“怎么可能!标儿,你莫要乱说!那小子手段卑鄙,有容怕是连厌恶他还来不及。
咱们朱家的女儿怎会对这种人动心?今天你在场也能看到,咱可一直在关注着有容的表现。
自从她到这儿,压根儿就没怎么看韩力。
这哪像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人若是真的钟情于某人,那种情绪可是藏不住的,就宛如你母亲看我的眼神那般。”
一时间,朱标被老爹猝不及防喂了一口陈年狗粮,心中虽然觉得有些难以消化,但同时也对父亲的认知产生了几分无力感。
毕竟自己的妹妹与韩力之间的感情还尚未达到那种深度。
加之以往发生在这二人之间略显荒诞的事,再有眼前的双亲兄长在此情景之下,要是让有容表露出类似母亲那种深情专注的眼神,简直匪夷所思!有容又怎会在刚刚有所触动之时,就毫无顾忌地在亲人面前对韩力流露这样的神情呢?
对于父亲的大脑回路,朱标真是无语凝噎。
“爹,这事儿您可千万不能擅自行事。
倘若真要操作,务必要先问过有容的意思,千万记得,切不可马虎!”
朱标无奈只好再次苦口婆心地提醒道。
换作是别人这样唠叨朱重八怕是早就不耐烦了。
但朱标却是例外。
“行了行了,为父知晓了!”
虽口中应承下来,心里却并不同意这种观点。
他认为即便日后询问了闺女的想法,那结果也不外乎就是解除婚约而已。
他对自家闺女的选择有着绝对把握,甚至可能会因解除婚约乐开花。
毕竟谁不清楚“知女莫若父”
的道理呀!
对此事,朱重八确实很有把握……
“妹妹!”
“妹妹!我来了!”
坤宁宫里,朱重八一现身就大声呼唤,脚步匆匆地朝马皇后所住的寝宫走去,急于见到她,一刻也不愿等待。
话音未落,他人已到。
服侍马皇后的宫人连忙下跪行礼,朱重八挥手示意她们起身,而这些宫人立刻识趣地退下,给这对帝后留下空间。
马皇后气色已经好转不少,正专注地为朱重八缝制鞋子。
听到他的声音,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你都这般大年纪了,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还是这般毛躁,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朱重八一边笑着说话,一边从她手里拿过鞋子:“即便做了多少年皇帝,在你面前我还是那个朱重八!谁说当了皇帝就得时刻端着架子?我才不呢!若连在你面前都要这样,这皇帝当得也太累了吧?不当也罢!”
“这几天别再做鞋了,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你给我做的鞋已经够多,穿两年也穿不完。”
马皇后却说:“两年哪够?最少也要做三四十年才足够。”
朱重八答道:“那你就好好活个三四十年,每年都给我做新鞋穿!这是我的命令!”
马皇后反问:“我管你是皇帝还是谁,谁要听你的命令?”
朱重八忙改口道:“妹妹,是请求,是我的请求。”
这一刻的洪武大帝,哪里还有什么威严与狠厉,分明就是个大男孩。
一番嬉笑逗乐后,二人倍感愉悦,仿若历经风雨后的熟悉温馨。
这场病让夫妻俩都觉得恍若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
“重八,今日你去见那韩力公子,可有什么收获?”
片刻之后,马皇后开口询问。
朱重八笑答:“都不错了,唯独你的病严重些,不过已经被治好了,其余没什么大碍。”
尽管笑容满面,但马皇后仍追问:“真如此?”
朱重八点头保证:“自然是真的,这样的事我怎敢瞒你?”
但马皇后叹气说道:“具体情况你告诉我吧,不要再隐瞒了。
你越是不说,我心里越不安。”
朱重八焦急解释:“妹妹,为何你偏往坏处想?一切安好,还能有何事?”
马皇后握住他的手,目光笃定:“重八,咱们相濡以沫这么多年,我对你不还是如指掌吗?你能糊弄臣子和天下百姓,却骗不了我,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一眼能看穿。”
被戳中心事的朱重八一时哑口无言,心知实情难掩,却仍不想把今日从韩力处所得消息告知妻子。
他只希望由自己和太子扛起压力,不让家中的女眷徒增忧虑。
其实,此刻的他内心并不愿意来见马皇后。
他的顾虑在于,一旦见了马皇后,日后妹子问他时,他怕自己无法交代。
然而他又害怕耽搁太久不过来,会让自己妹子想得更多更乱。
于是朱重八决定想一个方法,打算用一些好的谎言去欺骗马皇后。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话才刚开口,便被马皇后看穿了。
心中想着,大明已然消亡,那孩子……种种念头在他胸中盘旋反复。
他瞬间觉得心情复杂,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