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站在焦黑的废墟前,面沉似水。
周遭空气都因他的沉默而凝滞。
他在一堆残骸中,捻起半枚烧灼变形的火漆印。
西域风格的纹饰,带着一种独特的粗犷。
他心里那根弦,啪地一声就接上了。
波斯商团!
还有那些阴魂不散的关陇旧势力!
这把火,烧得够狠,也够蠢。
秦墨捏紧了那半枚印记,指节发白。
他没说话,但那份寒意,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要结冰。
“大人……这……这是波斯人的印?”
张铁牛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捧着几片烧焦的图纸碎片,像是捧着一堆碎裂的心。
眼泪混着烟灰淌下来。
“咱们的蒸汽机……全完了……全完了啊……”
秦墨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带着烟火的味道。
他拍了拍张铁牛的肩,声音低哑却异常稳定。
“图纸,在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烧不掉。”
他顿了顿,话锋转厉。
“现在,先抓内鬼。”
“内鬼?”
张铁牛猛地抬头,满脸的难以置信,“大人是说……有人故意放火?这……这可是灭门的罪!”
秦墨没接话,只把视线投向邺城的方向。
夜幕沉沉,遮蔽了繁华,也隐藏了罪恶。
但他似乎能穿透这黑暗,看到那背后涌动的暗流。
“传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封锁邺城所有商道!严查所有西域商队的货物,一件都不许放过!”
“还有,派人盯紧李家旧部那几个人。”
“李家旧部?”
张铁牛先是一怔,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人指的是……负责矿石押运的李二?”
秦墨嗯了一声。
“李二最近常去宇文家的别庄,鬼鬼祟祟的。”
“宇文氏……他们不是早就……”
张铁牛话说一半,打了个寒噤,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用说透。
“野草烧不尽,风一吹,就又长出来了。”
秦墨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
“去办。”
……
子夜。
波斯商团在邺城的据点,依旧灯火通明。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避开所有巡逻的护卫,灵巧地翻入了院内。
秦墨一身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藏身在一处假山后,收敛气息,仔细打量着院内情形。
人影晃动,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秘密的交接。
“这次的货色,绝对是顶尖的。”
一个嗓音粗嘎,带着明显西域腔调的男人说道,“北边那位可是指名要的。”
“您放心,都是咱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艺,保管那边满意。”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语调里透着一股子巴结讨好。
秦墨心里微微一动。
“货色”?
“好手艺”?
听这意思,不像是一般的商品。
他凝神细听。
“这笔买卖,关乎咱们两家的前程。”
那粗嘎嗓门又说,“只要这次顺顺利利,往后的好处,大大的有!”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借您吉言!”
秦墨调整了一下姿势,悄悄探出半个头。
院子中央,几个健壮的黑衣汉子正吃力地抬着一口沉重的大箱子。
箱子上蒙着厚实的黑布。
“都仔细着点儿!这可是宝贝!”
粗嘎嗓门的男人在一旁吆喝着。
汉子们小心翼翼地放下箱子。
其中一人上前,缓缓掀开了黑布。
箱内之物,在灯火下反射出幽冷的金属光泽。
那上面,赫然铸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徽记!
突厥人的标志!
而且是——甲胄!
秦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波斯商人,在偷偷贩卖甲胄给突厥人?!
这帮家伙,想干什么?
造反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
“如何?这批‘新样子’,可还入眼?”
粗嘎嗓门的波斯商人得意地问。
“满意!太满意了!”
另一个声音透着兴奋,“北边那位可汗,一定会非常高兴!”
“哈哈哈!那就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举起酒杯,重重一碰。
秦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愈发沉重。
等等……
这甲胄的样式……
他皱紧眉头,仔细辨认。
和他之前所见过的官造甲胄,甚至于一些走私货都不太一样。
更精良,线条更流畅,某些部位的设计,透着一股陌生的杀气。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成型。
突厥人,不满足于现有的装备了?
他们在为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积蓄力量?
胸口微微起伏,秦墨压下立刻动手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惊动了他们就麻烦了。
他放轻脚步,一点点蹭到那口大箱子边上。
烛火跳动,光影摇晃。
箱子内侧,一些奇特的符号映入眼帘。
这纹路……
竟和那块陨铁上的一模一样!
他心头猛跳,难道这批甲胄真的和陨铁有关?
刚想伸手去细看,耳边骤然响起尖锐的破风声!
一支箭矢裹挟着冰冷的杀意,直奔他面门而来!
“该死,有埋伏!”
秦墨急忙侧身,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钉进了身后的木柱,箭尾兀自嗡嗡颤抖。
“什么人?!”
一声粗犷的怒吼炸响,周围的“商团成员”哗啦啦拔出弯刀,眼神凶狠地四下扫视。
说时迟那时快,院外猛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火铳轰鸣!
张铁牛带着火铳队及时杀到,密集的火力瞬间压制了院内,将这处据点团团围住。
“大人,我们来了!”
张铁牛挥舞着朴刀,顺手劈翻一个试图反抗的波斯商人,几步冲到秦墨跟前。
秦墨左臂被刚才躲避时不知从哪飞来的流矢划开一道口子,血一下子洇湿了半截袖子。
他像是没感觉到疼,反而咧嘴一笑:“来得正好!正好让某家看看,你们这帮杂碎有几分斤两!”
火铳队是秦墨一手操练出来的,射击、填装,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枪声密集如雨,波斯商团虽然人不少,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阵脚大乱,各自为战,很快就显出溃败之势。
秦墨忍着胳膊上的刺痛,沉声指挥火铳队交替掩护,步步紧逼,将残余的敌人压缩到院子角落。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张铁牛嗓门洪亮,吼声在枪声间隙中回荡。
回应他的,却是更加疯狂的劈砍和嘶吼。
混乱中,秦墨注意到那个先前吼叫的粗犷波斯商人,正鬼鬼祟祟地想拖走那口大箱子。
“还想跑?!”
秦墨一声怒喝,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猎豹般扑出,狠狠一脚踹在那人后腰。
那波斯商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秦墨顺势夺过了箱子。
战斗很快就平息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内脏混杂的腥甜气,让人作呕。
“大人,您这伤……”
张铁牛凑过来,看着秦墨手臂上翻卷的皮肉和不断渗出的血,眉头紧锁。
秦墨摆摆手,示意无妨:“皮肉伤,死不了。赶紧清点东西,看看这帮人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在搜罗出的杂物中,一块暗沉的金属片引起了秦墨的注意。
金属片上刻着繁复的图案,像是某种星象图,透着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上面的纹路,竟然也和陨铁上的极其相似!
“原来……你们是冲着这个来的……”
秦墨指尖抚过金属片冰凉的表面,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