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鸢往后看去,凌韬正在捡起掉在地上的树枝。
“大哥哥回来啦!那我们继续炙肉吃!”
霍灵犀还小,听不太懂这些家国大事,只惦记着要吃肉。
陆青鸢突然记起,霍雁行刚刚口中的副将凌鹤,是凌韬的亲生父亲。
他父亲亡故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是个大孩子了。
…………
大家一直玩闹到很晚,才慢悠悠地骑马回到霍家军主营帐休息。
次日,城门开后,大家才回城。
孩子们继续放假,一个个在屋里睡得不省人事。
霍雁行却只能按时上朝,然后再去户部和方词礼一块查账,又忙碌了一日。
直到深夜才回府。
今夜,他是在书房睡的。
自从那晚的事情发生后,他有些不太敢和陆青鸢单独共处一室。
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枕头上是什么味道?
他贴着枕头闻了闻,是桂花头油和栀子花香膏混合的味道。
是她身上的味道。
那香气并不重,要细细闻才能闻见,比寻常女子用的香料都要淡一些。
幽幽的,却仿佛有如实质,像是儿时听过的精奇鬼怪,能够在深夜变身成妖娆的女子,勾走男子的魂魄……
他闭上眼,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喉结滚动,浑身热得不行,血气仿佛瞬间都往那一处涌去。
平日里矜贵冷峻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薄红。
“咣当——”
他慌乱地坐了起来,因为起得太猛,头还磕到了床柱。
眸色深沉,还带着未褪去的情欲。
他自觉不是一个重欲之人,这么多年,他身边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
当然,霍家每个男子身边都没有。
这是祖母定下来的家规,不收通房,不纳妾,四十岁以后无子嗣,从旁支过继或者收养。
祖父答应了,这才将祖母娶进家门。
霍雁行见过长辈和兄长们的婚姻。
大哥和大嫂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打到大,连洞房都打了一宿。
二嫂则是二哥的救命恩人,二哥伤好以后提的亲,婚后也是相敬如宾。
自己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是为了应付皇室,安定贤王一党,做的一笔交易罢了。
但如果只是一笔交易,为何他昨晚……情动时想的却是她。
明明她才嫁入侯府一个月。
难道是前天晚上的春药,药效还没有过去,仍在体内?
霍雁行本来想让下人把床榻被褥枕头都换了,后来想着夜深了别折腾了,自己走到净房,匆匆洗了个凉水澡。
从净房出来,他往书房走,远远就看见自己的两个亲卫在屋顶上喝酒赏月。
今日不是他们值夜,但他们喜欢呆在侯府里。
“你们进来书房。”
霍雁行对他们招招手,柏羽和飞廉以为有什么事情,立刻飞身下来。
半晌,霍雁行才堪堪开口:
“你们,有心仪的人吗?”
“绝对没有。”柏羽眼神坚定,生怕主子要给自己说媒,“常言道,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我身为侯府侍卫统领,绝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影响差事。”
霍雁行:“……”
那倒也不必。
“你呢?”他望向飞廉。
“啊~那我可太多了。”飞廉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想当年,我还在江湖漂泊的时候,多少姑娘为我哭红了双眼。”
柏羽翻了个白眼:“主子是问你有没有心仪的人,又不是问有没有人心悦于你。”
飞廉收敛了神色:“那自然也是有的。”
霍雁行勤勉好学:“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想每天跟她在一块,哪怕只是无聊地散步也好,看到她用过的东西就会想起她,”飞廉陷入了一种回忆当中,“会因为她重新变得幼稚,也会因为她变得更勇敢。”
一旁的柏羽都听傻了。
不是,兄弟你这么有经验会衬托得我像个傻子。
霍雁行陷入了沉思。
按照这样说,他的确心仪陆青鸢。
他的性子一贯直来直往,喜欢就要讲出来,喜欢就要去争取,去拥有。
但,他也想问问她的看法。
“侯爷在吗?”
此时,门外传来了陆青鸢的声音。
柏羽和飞廉告退后,陆青鸢进来了,她快步走过来:“
“侯爷,我有话对你说。”
霍雁行一怔,又有点欢喜,难道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以手握拳,虚虚地抵在唇上,好掩盖嘴角的笑意:“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那还是我先说吧!”
陆青鸢“咚”的一声,把好几摞蓝本账册抬到桌上。
“这一个月,我已经查完了府里近五年的账册,孙账房确实没有说谎,也没有贪墨。”
“侯府的收支用度自五年前丧葬仪式后,就极不平衡。单凭你的俸禄养一大家子是没问题,但问题是。”陆青鸢抬起食指敲了敲账册。
“霍家军虽拿的是朝廷军饷,但侯爷对将士兵卒极好,有功必奖,有难必帮,这些钱看起来不大,但积少成多也不是少数目。”
“这个月从宫里拿来的赏赐,刚好填补了前几个月的亏空,但是侯府也不能总是指望着宫里的恩赏过日子,何况宫里的一半赏赐是不能变卖的绸缎、首饰玉器等。”
“我还拟了一份未来侯府的出纳细则,以及一些生财之道,您过目。”
陆青鸢双手呈上一叠厚厚的纸。
这一顿操作下来,霍雁行听明白了。
她倒真把他当成东家了!
霍雁行没好气道:“你说来听听。”
“第一,以后每个院里的每月支出需要规定一定的额度,当然这是除掉基本的吃穿住行以后的月钱,而基本的吃穿住行用度我已经按照最近一个月的平均用度,拟定了一个区间范围。”
“第二……”
霍雁行今日本就对了一整天的户部账册,现在听到这些,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眼前只能看到陆青鸢的嘴巴在动,实际上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大概就是这些……侯爷您觉得如何?满意不?”
霍雁行一个激灵,清醒了。
“行,就先这样吧。”他敷衍道。
“那就是满意了!”陆青鸢伸出手,掌心朝上,眼里带着几分期待:“那就请侯爷遵守诺言,将和离书先写给我。”
和离书!
霍雁行恍然,原来今晚她是为着这事儿来的!
他憋了满肚子的话要讲,现下却一句都吐不出来了。
原来她真的要走。
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陆青鸢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以为他还有哪些不满意,又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
“您看,府里的细作我是不是弄走了?”
“老夫人和孩子们对我也算满意吧?”
“府内现在是不是井然有序?”
霍雁行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都这么努力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速速签了和离书,以免日久生变。
“行,我现在就给你写。”
陆青鸢变戏法般拿出了白鹿纸和笔,放在他面前,就差没有按着他的手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