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过去了。
街上,韩景渊拂掉小丫头的手:“小鬼,别拉拉扯扯,这儿不是边关,而且你已经长大,注意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
他没再唤小屁孩。
小丫头吐吐舌头:“知道了,表哥。”
说着又嘻嘻笑地凑过来:“你以前可不怕我缠着你的,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娘,我大姨,让我悄悄问你:是不是已经心上有人?”
“我的事,你少管!”
韩景渊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小丫头追上去:“哎呀,好表哥,你就说说嘛,回头姨会问我的,我要怎么交差?要不,我给你挑个嫂子呀?”
韩景渊伸出手想敲她额头。
小丫头笑着躲开:“哥,你就同我说说嘛,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法眼?我要好奇死了!那个叫什么沉璧的,你的青梅竹马……你还惦记着吗?”
韩景渊怔忡了一下:
他的确一直惦着一个人。
*
马车抵达本草堂时,谢兰台俏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异色。
从马车下来,入本草堂,瞧见韩老太太正在走出来。
福嬷嬷跟在身边,手上拎着一个礼盒,两个人正有说有笑。
老太太瞧见她过来,笑得花一样:“我家乖孙媳终于来了。”
谢兰台连忙上前见礼:“祖母,孙媳来接您回家。让您等急了。”
“不急,不急,刚针灸完,兰台来得刚刚好。不过,咱们暂时不回家,走,先陪祖母去见个老太太。
“今天是人家寿辰,我这把老骨头,明年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陪她说说话,今天得去逗她一逗,让她高兴高兴。不能临到老,还要带着遗憾走。”
看得出来,老太太和那位友人应该关系极好,也把一切看得很透。
谢兰台莫名心酸,看着老太太惨淡的脸色,想着她的身体:
这个愿望,必须实现。
“好,听您的。”
从医馆出来,谢兰台扶老太太上马车,福嬷嬷要去给老太太取另一份礼物,没同行。
马车穿过热闹的东市,来到权贵聚集的宣阳坊,最后在人来人往的英国公府门前停下时,谢兰台楞住。
她特意往外看了两眼,才转头,温声问:
“祖母,您来探望的是……”
“英国公府太夫人宁氏,是我少年时的闺中好友。”
谢兰台震惊。
老太太笑了笑,感慨:“年少时,我也曾是千金小姐,后来,没落了。”
后面就没再细说。
谢兰台也不问,先下车,亲自扶着老太太下马车,自省衣着,她还好,今日特意打扮过,穿得很是雅致,可老太太穿得虽雅,却略显简朴,头上都没戴首饰。
英国公府何等门第,除了皇族,除了萧家,这英国公府就是排得上号的,否则,今日岂会车流不绝。
“哎哎哎,这里不能乱停车,挡道了,快把车子挪开。”
一个迎客的小厮叫嚷着,瞧着那眼神,很是嫌弃。
谢兰台让马夫阿周去远处停车。
韩老太太和气道:“小哥,我们是来给老太君拜寿的,麻烦通传,就说……”
却被不耐烦打断:“可有请帖?”
韩老太太摇头:“没有。但我写了拜帖……”
她正要从怀里取出来,却再次被打断。
“没请帖不能进。瞧你们这穷酸样,又是来攀亲戚的?走走走,别来寻我们老太太的晦气!”
那人开始驱赶。
谢兰台见人家势利眼,怕伤到老太太的心,忙上前说道:“这位门房小哥,还请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全玉京独一份的英国公府,门庭显赫,世代簪缨,谁都想来攀点关系,我给你行方便,得罪了主子,谁帮我挨板子?快走,别堵在这里。”
凶得可以。
四周,马车聚集得越来越多。
贵人们陆续下车,全拥堵在门口。
谢兰台脸上微微发烫:
她的身份低微,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是挨欺负的份,走进这贵人如云的玉京城,她就是地上的蝼蚁。
这英国公府,上辈子她就没进去过。
哪怕陆霄当了权臣,可她是妾,英国公府不接待妾室。
但今日,她不能让老太太丢脸。
她想了想,正想拿出自己另一个身份试试看,身后却传来一阵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祭酒家的五姑娘吗?怎么带了一个穷酸老太婆来凑热闹?”
是谁?
舒禾。
那个在本草堂门口说谢兰台抢了她未婚夫杨骢的舒府贵女。
少女身着拖地的芙蓉裙,满头珠翠,一脸的盛气凌人,傲气得很。
“舒家二姑娘来做什么,我们自然是来做什么的。”
谢兰台平静接话。
舒禾失笑,鄙视了一眼老太太,从容走来:“你没走错门吗?这里可是堂堂英国公府,是你这种贱商能来的地方吗?
“你们这些人,都没眼力见的吗?留这种贱商赌在门口,也不怕辱了我表姑奶奶的名声,还不快把人赶了。”
立刻有几个小厮上前,沉脸驱赶:“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谢兰台纹丝不动,脆生生道:
“我们也是来拜寿的。
“再说商人怎么就贱了?若没有商人,他国的奇珍进不来玉京,玉京的奇货也变不成银钱。商贸往来,货物流动,正是促进王朝兴盛的根本。”
她声音清亮,字字铿锵:
“当今陛下主张开放贸易,商人自有商人的尊严。舒二姑娘身上所穿所用,哪一样不是经过匠人的心血,商人的周转,才从千万里之外送至玉京,才能让诸位贵人保持这般光鲜体面?”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
“今日,你如此公然骂商人为贱商,是在质疑当今圣上的主张是错误的?还是你们舒家教养出了问题,堂堂侍郎千金,竟如此口无遮拦?”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堵得舒禾面色一僵:“你……你……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
可恨啊,她又吃憋了,而且还反驳不了。
此刻,宾客云集,舒禾要是再说商人就是贱,就是在质疑君王之政,这是要给父亲惹麻烦的。
就在这时,从府门内传出一声娇叱声:
“小北王马上就到,谁敢堵门闹事?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