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新到的死契奴在城西交易市场,我们现在过去,怕是选不到满意的。”
万先生停在沈冰面前,把事情大致说了下,一般大富大贵的人家,才会购买死契奴。
“没事,先去转转,今日不一定非要买。”沈冰是个随性的人,碰到合适的就买下。
“好。”
两人很快来到城西交易市场,说是市场,也就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路挺宽,两边站了不少人。
一些身着邋遢,骨瘦如柴,双手双脚戴着铁链的男男女女,在后面,其中男性居多,前面是穿的光鲜亮丽肥头大耳的牙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回家,保准听话,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各位女郎,快看我家的死契奴,无论你怎么折腾,都不会喊一声。”
叫卖声不绝于耳,死契奴就和商品一样,被人挑选嫌弃。
沈冰扫了眼,那位说是不会喊一声的死契奴,是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一件如同碎布的麻衣,深灰色的麻衣上,到处都是鞭打留下的痕迹。
中年男子瘦的如同一具骷髅,脸颊凹陷,双眸黯淡无光,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胖牙婆每每看到这一幕,就特别生气,一鞭子抽打在中年男子手臂上。
一道血红的印子赫然出现,可见胖牙婆使了多大力气。
“一个哑巴,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呸,你以为,你还是将军府的管家,你是一个阶下囚,一个死契奴。
老娘就是把你活活打死,也没有人会可怜你,这个赔钱货。
当初还以为捡了一个便宜,能卖个好价钱,结果呢?一年了,整整一年。
呸,我就是养头猪,一年也喂大,可以杀吃肉了,你是除了吃,一无是处。”
万先生明显见惯这一幕,哪怕心里可怜那个中年男子,面上也不显露一分。
他第一次被母亲带到这里时,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身上都是伤,蜷曲在角落,心生不忍,想要母亲把小男孩买下。
母亲看着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那个卖小男孩的牙婆,似乎听到了,手中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小男孩身上,嘴里骂骂咧咧,“今日没人买你,我就把你活活打死。”
小男孩几下就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最后连哭声都快没有了。
“母亲,我们买下他好不好。”
他不停的祈求母亲,母亲没有接话,拉着他就离开了。
出了这里。
母亲把他拽到角落,指着里面,意味深长道:“没有你的话,那个小男孩,还能多活两天。”
“为什么?”
万先生那时除了不解,心里更多的是埋怨母亲的冷漠。
“牙婆是听你要买下那个小男孩,才会动手不停打他,为的就是让你说服我,把人带走。”
他记得,那时他十岁,对于母亲的话,怎么也理解不了。
“因为我?”
“对,你想下,如果你和我说一次,我不同意,你还会说第二次?”
他是男子,能在酒楼当账房,是母亲怜惜他,不想把他困在深闺,给他和东家求来的。
自古以来,账房没有男子,都是女子,他是第一个例外,所以他一直很听母亲的话。
“我不会。”
“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可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买下?如果把他买下,他以后就不用挨打了。”
母亲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你啊!见到的事情太少了,才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你想想里面的死契奴,有一个不可怜的吗?你救了一个,又能救下几个。
就算你把人救了,你有能力,有想过,把人如何安排。
还有一点,那个小男孩,出气多进气少,脸都青紫了,眼看要不行了,要不然,那个牙婆也不会下死手。”
“要死了?”
万先生都不知道,他是如何与母亲一同回去的。
在这里,所谓的同情,只会是害死人的利器。
“牙婆,你再使劲点,他就可以解脱了。”
沈冰的声音,让万先生从过往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吸了一大口气,走过沈冰身边,淡漠的道:“这种买回去,也不一定能活,还要花不少钱救治。”
中年男人始终低垂着头,僵硬的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也不知道痛一般。
“你谁啊!多管闲事。”
胖牙婆握着鞭子,叉着水桶一样粗的腰,看到沈冰一身便宜衣服,脑袋高高扬起,就差鼻孔向天了。
“穷鬼,看热闹,看到老娘这里,是不是活腻了,知道我是谁吗?老娘是皇城来的,背后的靠山,说出来吓死你。”
沈冰:“……”
原来比后台,比背景,在任何时代,都流行。
“赵牙婆,沈女郎是我万家的贵客,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冰比万先生高出不少,万先生又站在她后面,赵牙婆并没有看到。
万先生说话间,走到距离赵牙婆两米远的地方停下。
“呦!这不是万福来酒楼的账房先生。”赵牙婆阴阳怪气的说着,随手把鞭子丢在地上。
“抱歉。”
男子抛头露面本就被人不耻,赵牙婆的话,成功让附近的人停下脚步,对着他指指点点。
万先生脸上始终带着浅笑,他转头对沈冰道:“我们走。”
“走?”
赵牙婆冷笑一声,“老娘的热闹是那么好看的。”
万先生长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今日的事,是我万家贵客失礼在先,不知赵牙婆想要如何?”
“把他卖了,老娘就能回皇城了。”
赵牙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皇城带出一批死契奴。
她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了,每次都会剩下那个赔钱货,这次,她说什么也不把人带回去了。
“买一个快死的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万先生目光变得锐利,对上赵牙婆心虚的眼神,周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自幼跟在母亲身后,走南闯北多年,岂会惧怕一个小小的牙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