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顾长哥的布鞋就踩碎了青石板路上的露珠。
文艺汇演场地设在村东头废弃的蚕茧仓库,临时搭建的舞台后墙还留着褪色的\"备战备荒\"标语。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梧桐叶,叶脉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
\"顾医生来得真早啊。\"孙导演夹着烫金封皮的流程表,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年轻人洗得发白的帆布药箱,\"演员都在临时化妆间,劳烦先给主演们把个脉。\"
化妆间里蒸腾着劣质化妆品的气味,顾长哥的指尖刚搭上周女主演的腕子就皱起眉头。\"周小姐最近是不是每天只吃半个苹果?\"他望着梳妆台上那瓶标注外文的减肥药,\"再这样下去,别说跳舞,月底连月经都要失调。\"
\"乡巴佬懂什么国际品牌!\"吴经纪人突然从更衣室冲出来,镶钻的鳄鱼皮手包差点扫到顾长哥鼻尖,\"我们露露接的可是省台中秋晚会,你当是你们村跳广场舞?\"
顾长哥不紧不慢掏出银针包:\"《本草拾遗》记载,西域有种名为曼陀罗的致幻药草,过量服用会令人瞳孔扩散、掌心发烫。\"他突然抓住正要溜走的女配角手腕,\"刘小姐现在心跳每分钟112次,需要我报你昨晚吃了多少颗提神丸吗?\"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顾长哥白大褂上投下斑斓光影,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晃了晃:\"这水里掺了麻黄碱,喝多了会手抖。
孙导,您想让演员们在直播镜头前跳招魂舞?\"
\"你血口喷人!\"吴经纪人涨红着脸掏出发票,\"这都是正规渠道进口的......\"
\"正规渠道会卖含西布曲明的禁药?\"顾长哥突然掀开垃圾桶,捏起个印着骷髅标志的药瓶,\"去年省中医院收治过三个吃这种减肥药肾衰竭的姑娘,最小的才十六岁。\"
更衣室传来杯盏坠地的脆响。
某个群演慌忙把保温杯藏到身后,枸杞茶里浮着可疑的白色药片。
顾长哥转身从药箱取出个青瓷罐:\"这是我用葛根、茯苓配的消脂茶,想要试的现在可以......\"
\"我要!\"刘女配角突然举手,镶着水钻的指甲在晨光里发颤,\"昨晚背台词时心脏快跳出喉咙......\"她话没说完就被经纪人拽住,但更多犹豫的目光开始在化妆镜之间游移。
周女主演忽然轻笑出声。
她摘掉耳返走到顾长哥面前,月白色练功服裹着的身段像株摇曳的玉兰:\"顾医生要不要检查下我的饮食?\"纤纤玉指勾起保温桶,掀盖时当归鸡汤的香气漫过整个房间。
顾长哥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后退半步撞翻化妆椅,手忙脚乱扶住时正对上女主演含笑的眼波。
场务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举着灯架的工人差点把聚光灯照到两人身上。
\"周小姐的养生餐很科学。\"他强作镇定地舀起汤匙,\"不过黄芪放多了容易......\"
尖锐的刹车声突然撕裂排练场的喧闹。
三辆贴着省台标志的黑色商务车卷着尘土停在场外,第二辆车窗里闪过半张戴着墨镜的侧脸。
周女主演指尖微颤,鸡汤在保温桶里荡开涟漪。
顾长哥若有所觉地望向窗外,看见某个穿纪梵希衬衫的男人正弯腰和孙导演握手。
风送来断续的对话声:\"投资人......追加三百万......露露的独舞改成双人......\"
他低头整理被女主演扯皱的袖口,没注意到自己白大褂第二颗纽扣上缠着根栗色长发。
更没发现仓库二楼,林管理员正用银簪在窗棂刻下《灵枢》经脉图,簪头沾着的朱砂在木纹间洇成血似的痕。
(接上文)
阳光在顾长哥银针包上折射出细碎寒芒时,张前男友的鳄鱼皮鞋已经踏碎了化妆间门槛。
纪梵希衬衫领口别着枚孔雀石胸针,随着他刻意甩头的动作划过周女主演的侧脸。
“露露现在连土郎中都往后台领了?”张前男友食指敲击着镶钻腕表,薄荷味漱口水的气息喷在顾长哥鼻尖,“听说你给演员喝树根煮的脏水?”
顾长哥慢条斯理地将银针浸入酒精棉,玻璃瓶里翻涌的泡沫映着他沉静眉目:“《黄帝内经》有云,上医治未病。张先生眼白发黄,指甲泛青,最近午夜常觉肋下刺痛吧?”
围观人群里响起窃笑。
张前男友的钻石袖扣撞在化妆镜上,迸出刺耳声响:“少他妈咒人!信不信我让这场破汇演明天就停摆?”
“您左耳后三寸的疔疮该换药了。”顾长哥突然伸手扯开对方衣领,紫黑色毒疮赫然暴露在晨光中,“用蟾酥以毒攻毒虽是古法,但掺了西地那非可要当心七窍流血。”
周女主演手中粉扑“啪”地掉在梳妆台。
她望着前男友颈后狰狞的疮口,月白色绸缎腰带在指尖绞成麻花。
场务们屏息盯着那枚流脓的毒疮,连举着反光板的学徒都忘了调整角度。
“你……你胡说什么!”张前男友仓皇捂住后颈,袖口蹭到疮口疼得倒抽冷气。
他后退时撞翻刘女配角的枸杞茶,白色药片在褐红色液体里上下沉浮。
顾长哥拾起药片对着光源:“张先生投资的保健药厂去年被查出非法添加安非他命,需要我念药品监督局的处罚决定书编号么?”他从帆布包掏出泛黄的笔记本,某页夹着的查封通知书复印件惊落在地。
人群突然自发让开通道。
张前男友踉跄着踢飞半瓶矿泉水,镶钻手杖在地面划出歪斜的银线。
他钻进商务车时,后视镜上挂的貔貅吊坠突然断裂,翡翠眼珠正滚到顾长哥布鞋边。
“顾大夫……”周女主演欲言又止,练功服V领随着呼吸起伏如蝶翼。
她弯腰想捡翡翠碎片,发梢扫过顾长哥手背时,二楼窗棂传来轻微的“咔嗒”声。
“当心玻璃碴。”顾长哥抢先捏起翡翠,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
他正要解说穴位按摩手法,仓库穹顶突然炸响刺耳的电流声。
十八盏聚光灯应声熄灭,备用照明将众人影子拉长投在“备战备荒”的标语上。
音响师疯狂拍打调音台,主音箱却发出类似野兽哀嚎的嗡鸣。
孙导演摔了烫金流程表,纸页纷飞中露出张泛黄的电路图。
“顾大夫!”场务主任举着对讲机冲进来,信号干扰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变电箱……全是死老鼠……线缆被咬得像……”他忽然噤声,因为主舞台幕布毫无征兆地滑落,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抓痕。
顾长哥蹲身捻起配电箱旁的老鼠毛,在指尖揉搓时嗅到若有若无的硫磺味。
他转身看向二楼管理员室,那扇雕着《灵枢》经脉图的木窗正缓缓闭合,窗台上未干的朱砂在阴影里泛着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