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站在褪了色的竹编灯笼下,指尖还残留着桑皮纸特有的粗糙触感。
晒谷场的磁粉雨在青石板上凝成细小的漩涡,二十八盏LEd灯在他身后投下深浅不一的光斑,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星图。
“顾大夫!”李寡妇挎着竹篮匆匆走过,篮里晒干的艾草与磁石粉混合成青紫色,“王老头的扎染坊今日开坛......”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尖锐的电流声,宋清雪缝在他衣襟里的双鲤香囊突然发烫,靛青色烟雾在伞沿凝成半张傩面。
民俗展示区设在废弃的榨油坊里,霉变的木梁上垂着褪色的傩戏面具。
顾长哥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三五个老人正在给发霉的皮影刷桐油。
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面的傩神壁画上,那些斑驳的朱砂神像仿佛正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来人。
“您就是省里派来的顾问?”扎着藏蓝头巾的赵阿婆颤巍巍地举起煤油灯,铜制灯座上的饕餮纹在顾长哥眼中忽明忽暗,“上个月给皮影戏配的电子琴......”她突然剧烈咳嗽,顾长哥立即取出银针,针尖在触及她天突穴时微微震颤——这不是普通风寒。
展示架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顾长哥转头看见一位年轻村民正用手机拍摄摔碎的陶埙,荧光屏的蓝光映着他耳垂上的蓝牙耳机:“这破玩意能值几个钱?”他踢开碎片时,鞋尖蹭到墙角的磁石粉,青紫色电弧在暗处一闪而逝。
“你手机壳是树脂合成材料吧?”顾长哥忽然开口,指尖银针在灯光下流转着寒光,“知道树脂最早是漆树汁液混合朱砂制成的吗?”他拾起半片陶埙,裂纹里渗出的磁粉竟在掌心聚成北斗形状,“就像这埙身的二十八宿图,对应着春分时节的养肝穴位。”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顾长哥解开衬衫袖扣,露出小臂内侧的蜡染纹身:“这是改良版的子午流注图,将十二时辰对应......”话音未落,那位年轻村民的手机突然黑屏,展示柜里的青铜铃铛无风自鸣。
顾长哥瞥见一位女青年站在门边,她胸前的双鱼银锁正在磁粉雨中泛着幽光。
当顾长哥演示如何用艾灸配合傩戏鼓点时,七八个年轻姑娘已经围坐在褪色的织布机旁。
他特意选了印着《黄帝内经》残卷的蜡染布作衬,每当银针穿过布面,磁粉就会在经纬线间游走出青紫色的穴位图谱。
“顾老师!”扎着脏辫的姑娘突然指着自己的智能手表,“心率真的和您说的卯时经络波动吻合!”她腕间的磁疗手环与顾长哥针囊里的磁石产生共鸣,墙上的皮影竟自行演起了《灵枢》篇章。
老人们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如同枯井里跃入星辰。
暮色渐浓时,顾长哥在榨油坊后院晾晒药草。
磁粉在竹匾上聚成莲花状的漩涡,与桑皮纸边缘的蜡染纹路惊人相似。
他忽然闻到忍冬花的清香——那位女青年正踮脚往晾衣绳上挂傩戏彩绸,月白色的改良汉服下摆扫过他的手腕。
“这是用茜草根染的?”顾长哥接过她递来的绸布,指腹触到残留的磁粉微粒。
那些朱砂色的颗粒在夕阳下突然跃动,拼凑出半阙《兰亭序》的笔锋。
女青年耳后的碎发被晚风撩起,发丝间别着的银制傩面发卡正在嗡嗡震颤。
“顾大夫知道蜡染的冰纹技法吗?”她忽然转身,绣着草药纹样的广袖拂过顾长哥的针囊,“就像人体经络,看似无序的裂纹里藏着......”话音戛然而止,晒场方向突然传来青铜鼎的嗡鸣。
顾长哥摸到衣袋里的桑皮纸正在发烫,那朵二十八瓣莲花的某个瓣尖突然渗出朱砂色的液体。
榨油坊屋檐下的LEd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砖墙上。
女青年低头整理傩戏面具时,胸前的双鱼银锁与顾长哥的银针同时泛起靛青色光晕。
远处传来吴村长醉醺醺的采药歌,混着青铜鼎上镌刻的电商协议条文,在磁粉雨中发酵成奇异的和声。
当最后一批参观者离开,顾长哥独自留在飘着磁粉的展厅。
他取出那张泛黄的桑皮纸,纸上的古戏楼飞檐在月光下竟与女青年的发卡轮廓重叠。
宋清雪缝制的双鲤香囊突然裂开道细缝,靛青色烟雾凝成的傩面露出半截青铜鼎的纹样——正是王老艺人年轻时打造的祭祀礼器。
青砖小院里弥漫着艾草熏蒸的白色烟雾,老艺人王师傅正用刻刀在黄杨木傩面上雕琢,凿出了细碎的金屑。
顾长哥迈进门槛时,青铜风铃突然发出了滞涩的颤音,檐角垂落的磁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在空中勾勒出半幅残缺的傩戏图谱。
“电子琴配皮影戏的教训还不够吗?”王师傅头也不抬地说道,案头的镇纸是用半截雷击木雕成的饕餮,裂痕里渗出的朱砂正好落在《天工开物》泛黄的插图上。
他手腕上的银镯撞到了青石砚台上,溅起的松烟墨汁在宣纸上洇出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李女士刚要开口,顾长哥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织锦袖口滑落的磁粉颗粒突然悬浮起来,在他掌心聚成了一个微缩的二十四节气轮盘。
“您看看这尊明代的药王爷像。”他指着神龛里漆皮斑驳的木雕说,“当年的匠人用百草灰混合生漆来防虫,这和中医里用艾叶熏蒸驱邪是同样的道理。”
窗外的LEd广告牌把电商促销标语投射在青砖地上,与案头摇曳的油灯灯光相互交织,被撕扯成了碎片。
王师傅握着刻刀的手停顿了一下,屋檐下的青铜鼎突然嗡嗡作响,鼎身上镌刻的云雷纹在红光中竟像是流动的血脉。
顾长哥适时地展开了桑皮纸,磁粉沿着纸面蜡染的二十八星宿图案游走,最终停在了象征工匠之神的轸宿位置。
“用决明子煮水浸泡皮影,防霉效果比化学药剂强三倍。”顾长哥用银针轻轻点了点桑皮纸,磁粉瞬间凝聚成了《齐民要术》里记载的古法配方。
“您闻闻这个。”他递上一个香囊,里面白芷和苍术的气息夹杂着磁石特有的金属腥甜味。
“这是改良过的防蛀配方,能保证木雕百年不被虫蛀。”
李女士忽然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她胸前的双鱼银锁映着油灯的光,在墙面上投射出流动的光纹,竟与王师傅未完成的傩面纹路惊人地相似。
顾长哥手腕上的蜡染手绳无风自动,绳结处缀着的磁石正吸附着木屑中的金粉,在空气中拼出了半阙《考工记》的片段。
“当年师父传授技艺……”王师傅干枯的手指抚摸着雷击木镇纸,裂缝中的朱砂突然像星星一样闪烁起来。
“要在春分子时承接北斗的灵气……”他的刻刀突然转向,在傩面的眉心刻出了一个草药纹样的旋涡。
顾长哥眼疾手快地将银针扎进了旋涡中心,针尾震颤着带起了细小的磁粉龙卷。
李女士适时地打开电商平台的后台数据,手机屏保却是她亲手绘制的蜡染经络图。
“您看看这些年轻买家的留言。”她的指尖划过那些称赞传统纹样能治愈失眠的评论,磁疗手环与顾长哥的银针产生共振,在木雕表面激发出了细密的金色电弧。
当王师傅终于点头答应试做养生傩面时,夕阳正把晾晒的茜草染成了凝血般的深红色。
顾长哥帮他收拾散落的凿子,发现工具盒底层压着半本《千金方》,书页间夹着的桑皮纸上画满了草药与傩戏面具的合成草图。
在回家的路上,李女士改良汉服的广袖拂过路边的野菊,沾上的花粉在磁粉雨中泛起了奇异的荧光。
她发间的银傩面发卡突然发出了蜂鸣声,顾长哥怀中的桑皮纸自动展开,纸上用朱砂绘制的古戏楼正被某种力量缓缓修正着飞檐的角度。
“顾大夫,您听说了吗?”卖豆腐的孙婶突然从竹帘后面探出头来,案板上的石膏粉与磁石渣混成了青白相间的漩涡。
“村头有人说咱们这些老玩意儿……”她的话被一辆飞驰而过的电动车喇叭声打断了,车尾贴着“元宇宙非遗展”的荧光贴纸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顾长哥弯腰系鞋带时,发现鞋面上沾着的磁粉聚成了箭头的形状,直指榨油坊西侧的百年皂角树。
树洞里的青铜铃铛正在无风自动鸣响,铃声夹杂着零星的嘲笑声飘过晒谷场:“……早晚要进博物馆的破铜烂铁……”
李女士手腕上的磁疗手环突然发烫,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烫出了一个淡淡的傩面印记。
顾长哥的银针囊剧烈震动,二十八根银针在牛皮夹层里排列成了具有警示意味的井宿图案。
他们同时望向皂角树,树冠投下的阴影里,几枚闪着蓝光的烟头时明时暗,像是黑暗中窥视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