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积雪覆盖的盘山路上甩出惊心动魄的漂移轨迹,周雨桐攥着安全带的手指节发白。
后视镜里那株被月光照得妖异的雪上一枝蒿,正在玉简的包裹中泛着幽蓝冷光。
\"工作室的智能安防直连公安局。\"顾长哥单手把着方向盘,喉结在藏青色高领毛衣里滚动,\"老刘那个暴脾气...\"话尾被轮胎碾碎冰面的脆响截断,周雨桐画板上的血色脉络不知何时已蔓至整幅雪山图。
凌晨三点的艺术园区像被泼翻的调色盘。
顾长哥踹开工作室玻璃门的刹那,飞溅的瓷片堪堪擦过他耳际——刘明远举着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正要往地上砸,脖颈暴起的青筋在射灯下蚯蚓般扭动。
\"都他妈睁眼看看!\"这位扎着脏辫的雕塑家一脚踢翻工作台,金属零件叮叮当当滚到顾长哥脚边,\"老子的《蜕》是用316不锈钢熔铸的骨架,他那个破铜烂铁...\"话没说完就被飞来的油画刮刀打断,刀尖深深扎进身后的柚木展柜。
周雨桐的貂毛披肩滑落在满地狼藉里。
她蹲身去捡散落的写生稿时,顾长哥瞥见那叠画纸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与工作室吊顶投射的暖光格格不入。
\"刘老师上个月去景德镇烧的瓷胚。\"染着蓝紫色头发的陶艺师突然冷笑,抬脚碾碎一块青瓷碎片,\"和徐老师在苏富比拍出的《茧》倒是像得很。\"她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两张相似度90%的瓷器对比图刺痛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顾长哥弯腰拾起半截断裂的金属骨架,指腹抚过参差的断口。
射灯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当他突然将骨架举到周雨桐的画板前时,喧闹的工作室陡然寂静——不锈钢的冷光与画中血色脉络竟在某个角度完美重叠。
\"三周前的暴雨夜。\"顾长哥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银针,精准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刘老师冒雨去江边取景,被涨潮困在礁石区四小时。\"他指尖轻弹金属骨架,蜂鸣般的震颤声里,众人看见不锈钢表面细密的雨痕状凹槽。
染蓝发的陶艺师突然踉跄着后退,手机砸在泼满颜料的羊毛地毯上。
那些被他们指责为\"抄袭元素\"的波浪纹,此刻在显微镜头下显露出刘明远用刻刀模拟的暴雨轨迹——每道凹槽底部都藏着用纳米雕刻的日期:正是他失踪的雨夜。
\"这是...\"周雨桐突然抓起工作台上的放大镜,呼吸喷在顾长哥后颈,\"骨架衔接处的卡榫,怎么像中医正骨的手法?\"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顾长哥笑着从裤兜摸出个针灸包。
当他将三棱针插入骨架关节时,原本扭曲的不锈钢结构竟如人体经络般自动复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拼凑出完整的蝉蜕造型。
刘明远突然抱着头蹲下,脏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那天我高烧四十度,是顾大夫用火针给我退的烧...\"他哽咽着扯开衣领,锁骨处梅花状灸痕在射灯下泛着红晕,\"正骨手法...是他教我用来固定雕塑骨架的...\"
暖风系统吹散硝烟味时,周雨桐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无意识摩挲顾长哥的腕表。
他整理针灸包的修长手指突然停顿,一枚银针悄然滑进她掌心,针尾雕刻的七星纹样与雪上一枝蒿的冰晶如出一辙。
\"顾哥这双手,既能救人也救得了艺术啊。\"漆艺师小吴突然吹了声口哨,众人哄笑中,周雨桐耳尖的绯红染透了脖颈处的雪纺纱巾。
她假装弯腰整理裙摆,发丝扫过顾长哥西裤上沾着的天山雪莲花粉。
突然响起的消息提示音撕裂了这片刻旖旎。
策展助理举着平板电脑的手在发抖,屏幕上跳动的红色倒计时旁,某位元老级艺术家的语音条正在疯狂闪烁:\"下个月的展览动线完全错误!
那些蠢货把漆器展区安排在...\"
落地窗外,东方既白。无需修改
(续接上文)
“啪!”
青花瓷杯在柚木长桌上震出清脆回响。
留着山羊胡的漆器大师傅明德双手撑在三维设计图上,改良汉服袖口沾着未干的生漆:“漆器展区必须毗邻当代水墨区!连阴阳调和之理都不懂吗?”他枯瘦的手指戳向投影屏,腕间沉香念珠撞得噼啪作响。
对面穿铆钉皮衣的装置艺术家韩东猛地扯掉耳麦,金属耳骨钉在射灯下寒光凛冽:“傅老,您那套玄学早过时了!”他抓起全息投影笔在空中划出血红轨迹,“新媒体艺术需要绝对独立的声光空间!”
周雨桐揉着太阳穴后退半步,高跟鞋踩到散落的金箔纸,险些撞上正在调试激光雕刻机的实习生。
她转身想找顾长哥,却发现那人正蹲在展厅模型前摆弄着什么,藏青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艾灸条。
“诸位。”
顾长哥突然起身,掌心里几枚银针在沙盘投影中闪烁如星。
他指尖轻点全息投影,原本割裂的展区突然像人体经络般流动起来:“漆器区属阴,应当置于太溪穴对应的西南水位。”银针划出弧线刺入沙盘,“新媒体区属阳,需要在合谷穴所在的东北火位镇守。”
傅明德的山羊胡突然停止抖动。
他抓起老花镜凑近沙盘,镜片上倒映着流转的五行方位图:“这动线……难道是按照奇经八脉设计的?”
“正是。”顾长哥从裤兜摸出块蜂蜡,在沙盘边缘画出阴阳鱼轮廓,“诸位请看——”他手腕轻抖,银针带着金线穿梭于展区之间,“漆器展柜用榫卯结构模拟关节衔接,新媒体区的光纤改成人体神经束造型。”金线突然在沙盘中央交汇,形成个发光的膻中穴标记,“核心展区放置雨桐的《血色脉络》,作为贯通所有展区的‘气海’。”
韩东的耳骨钉突然折射出彩虹光斑。
他抓起全息笔在空中快速勾勒,原本尖锐的棱角竟在顾长哥的针灸布局下化作柔和的脉流:“这……这他妈比人工智能算法还精妙!”
哄闹的工作室突然陷入奇异的寂静。
二十几个艺术家围着沙盘模型,看着顾长哥用艾灸条点燃某处展台标识,青烟在全息投影中化作游动的青龙。
周雨桐发现自己的呼吸正与那烟雾的走向同步起伏,画了十年油画的右手第一次对中医穴位图产生战栗的共鸣。
“顾大夫。”玻璃艺术家小林突然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沙盘,“能解释下为什么要把我的熔铸作品放在足三里穴位吗?”
顾长哥笑着拔出刺在沙盘膝部的银针,针尖粘着片晶状体模型:“你上周说创作遇到瓶颈。”他将晶状体对着射灯转动,七彩光斑洒在众人惊愕的脸上,“足三里主脾胃,而玻璃艺术的精髓不正在于将砂石熔炼成透明脏腑吗?”
哄笑声中,周雨桐的貂毛披肩无声滑落。
她望着顾长哥在人群中央从容应答的侧脸,忽然觉得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针灸包,比任何艺术家的调色盘都更神秘莫测。
当顾长哥转身接策展助理递来的咖啡时,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他肩头沾着的艾草灰,指尖触碰到羊毛面料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了动作。
“滴滴——”
刺耳的手机提示音撕裂了满室温馨。
周雨桐解锁屏幕的刹那,画着油彩的指甲在玻璃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顾长哥转头望去,只见她向来苍白的脸颊突然泛起病态潮红,手机屏幕倒映在瞳孔里的蓝光,将那双杏眼冻成了藏地永不消融的冰湖。
“怎么了?”他伸手想碰她发抖的肩头,却见她突然将手机死死按在胸口。
泼洒的咖啡在沙盘上晕开大滩污渍,尚未凝固的蜂蜡模型里,代表《血色脉络》的展台标识正在褐色液体中缓缓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