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哥的食指在青砖地上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槐花簌簌落在他沾着朱砂的鬓角。
孙供应商结结巴巴报出坐标,运输车卡在北斗天权星对应的方位,这让他想起《黄帝内经》里\"天权主衡\"的记载。
\"用樟木替换金丝楠。\"顾长哥突然转身,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巧覆住晒书场东南角的镇馆铜人,\"寅时三刻前送到,记得在车斗铺层艾草。\"
李静宜捧着泛黄的《营造法式》刚要开口,古槐树突然抖落七片叶子,正巧落在顾长哥画的地图上。
他捡起叶片对着月光细看,叶脉间渗出淡金色的树脂——这是三十年以上树龄的香樟才会有的特征。
\"顾大夫!\"王雅茹抱着摞古籍冲过来,发梢还沾着晒书场的晨露,\"县林业局仓库有批陈年香樟木,我托表哥......\"
\"胡闹!\"李静宜手中的煤油灯\"砰\"地砸在方案图上,未干的墨汁溅上王雅茹的雪纺裙,\"那是防疫物资储备库,动不得!\"她脖颈间的银质医针吊坠随着喘息剧烈晃动,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银芒。
顾长哥的银针盒突然发出蜂鸣,三寸长的砭石针自发排列成八卦阵型。
他按住躁动的针盒,瞥见铜人足底渗出的井水正悄悄漫向古籍区,\"王小姐的好意心领了。\"他摘下粘在袖口的槐花别在王雅茹鬓边,\"烦请帮忙核对吴老方案里的二十八星宿图。\"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雨幕,顾长哥在药材账本背面列算式。
当归三钱价等于市面松木,但若用柴胡抵扣运费......他忽然抓起艾灸条在青砖地上演算,艾灰混合朱砂形成奇特的赤金色泽。
\"找到了!\"他猛地拍向镇馆铜人的足三里穴,铜人腹腔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03年非典时省中医院扩建的备用木材,就封存在九里坡防空洞!\"
孙供应商的货车在寅时初刻冲破雨幕,车斗里二十年陈的香樟木泛着琥珀光泽。
顾长哥摸出三棱针划开树皮,树脂竟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阳入阴时的生气果然最盛。\"他屈指轻弹木料,共鸣声惊飞了藏在铜人耳蜗里的夜蛾。
李静宜抱着的方案图突然飘落,正盖住铜人渗出井水的左脚。
她弯腰时,医针吊坠擦过顾长哥锁骨的艾灸印,暗红色瘢痕瞬间变成跃动的金芒。
\"你一直记得......\"她的指尖拂过那些金芒,那是五年前瘟疫时她为他施灸留下的印记,\"当年你说要建图书馆镇住......\"
轰隆雷声吞没了后半句话,铜人眼窝突然滚落两滴青黑色液体。
顾长哥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医针吊坠贴着他心口震颤,二十八盏应急灯同时亮起,在雨幕中拼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图。
\"小心魇气。\"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三焦经穴位,那里有颗朱砂痣在隐隐发烫,\"等镇馆碑立起来,我慢慢说与你听。\"
王雅茹抱着星宿图站在廊下,看着雨中相拥的两人,突然将图纸按在渗水的铜人后背。
墨迹遇水晕开,竟化作二十八星宿的荧光投影,将纠缠的阴阳二气暂时封在北斗勺柄指向的方位。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顾长哥正用银针在香樟木上刻河图洛书。
李静宜突然握住他执针的手,带着他往木料深处刺入三分:\"这里该走手厥阴心包经。\"
针尖触到树芯的瞬间,整根梁木泛起涟漪状的金纹。
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顾长哥忽然侧头吻住她发颤的指尖:\"等第七根顶梁柱落成,我教你用针线绣星图。\"
暴雨初歇的屋檐滴着阴阳水,没人注意到铜人掌心的接生盘又盛满了猩红液体。
顾长哥的白大褂衣角扫过铜人脚背时,那些红液突然凝结成\"戊寅\"字样的血珠——正是二十年前瘟疫始发的年份。
晨雾被初阳蒸成淡金色薄纱,古槐枝桠间垂落的艾草香囊随风轻晃。
吴专家捧着定稿方案的手指微微发颤,泛黄纸页上的二十八星宿图与铜人背后的荧光投影严丝合缝,\"妙啊!\"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将现代图书分类法与河图洛书结合......\"
李静宜正踮脚给铜人耳蜗补朱砂,闻言手一抖,嫣红粉末落在王雅茹刚整理好的古籍箱上。
两个姑娘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又在顾长哥转身时默契错开。
王雅茹突然抓起箱角沾了朱砂的《天工开物》,啪地拍在孙供应商怀里:\"劳驾搬去古籍区——记得走震位,避着点铜人涌泉穴。\"
铜人足底的阴阳水不知何时已退,青砖缝里钻出几簇新艾。
张父亲举着铜锣绕晒书场疾走,锣声惊起檐角白鸽:\"都瞧瞧!
顾大夫用防疫木材建的顶梁柱,比城里那些个钢架子气派百倍!\"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香樟木上的河图洛书纹路,突然扯着嗓子吼起山歌,尾音震得槐花簌簌落在顾长哥肩头。
顾长哥倚着第七根顶梁柱轻笑,三棱针在指间转出银芒。
他望着李静宜被晨光镀金的侧脸,想起昨夜她带着他刺入树芯时微颤的睫毛。
药香混着新刨木屑在空气里缠绵,吴专家中气十足的解说声忽远忽近:\"......这套系统能根据月相自动调节古籍库湿度......\"
\"顾大夫!\"周司机突然踉跄着冲进晒书场,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九里坡的黄泥,\"那些香樟木......\"他喘着粗气指向东南方,运输车顶棚的露水正巧滴在铜人摊开的掌纹里,\"杨树沟的乡亲把挖掘机拦在村口,说震得他们祖坟碑文都裂了缝!\"
铜人掌心接生盘里的\"戊寅\"血珠突然沸腾,在众人惊呼中凝成新的字样。
顾长哥的银针盒发出尖锐蜂鸣,昨夜刻在梁木上的河图洛书纹路竟开始缓慢移位。
李静宜颈间医针吊坠骤然发烫,将晒书场东角的晨光折射成诡异的青灰色。
槐树顶上最后一片晨雾悄然散去,铜人空洞的眼窝正对图书馆工地。
那里有三十七个深坑尚未填平,每个坑底都埋着顾长哥特制的驱瘴药囊——此刻正渗出暗红色雾气,与村民祖坟裂开的碑文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