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声的那张脸被乱飞的发挡住,但看得出来他笑了,自欺欺人,孩子气道:“我什么也不要...”
他的身体化作一团漆黑,化作脓水,就这样化掉了,老鼠还在吱哇乱叫。
是什么也不要吗?
一定不是。
所有的记忆终于回笼。
在梦中,卧室的五点半到十点半,他待在房间里。十点半他准时失去意识。
同一时间,他在客厅醒来,客厅的钟表上是十点半,时间流速不同,从空间上看,两个他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其实是不同时间的一个空间里,门内是五点半到十点半的卧室,门外是十点半之后的客厅。
但不同的是,卧室是不同阶段的心茧,是把自己封锁起来的薛声,活在幻想里,门外却是另一个薛声,作为‘哥哥’,帮薛声活在现实里,反反复复经历着同样的事情,每天如此。
客厅是破败的。
十点半。
客厅的窗户处站了一个男人,黑发里夹杂几根白发,他爬上窗户,却又因为害怕,抓住了摇摇欲坠的脆弱的窗帘,然后在跃出去时不由自主抓紧了那窗帘,在掉落的瞬间,带着窗帘一起消失在视野里。
爸爸为了逃债,死了。
向水跑到窗口,看到了烟花般炸开的血肉。
十二点。
穿堂风急促地吹过脸颊,他扭头,只看到了在薛声的卧室里那飘飞的窗帘,女人被死死掐着脖子,拳头砸在脸上,留下一道一个个青紫的印迹,因为过于后仰,窗帘被压在身上,男人好像还是不解气,拼命地把她压下窗外。
在女人失去着力点、向后仰去的一刻,他仓皇地收手,扭头,看到了门外目睹一切的薛声。
女人拼命拉住窗帘,可还是随着窗帘一起掉落。
十三点。
他站在楼下,看着上方的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直接砸中了头颅,没有疼痛,他被砸得跌倒,看清了那个东西。
那是被妈妈扔下来的樱花树积木。
这具身体弯腰,捡起了每一个积木,然后重新拼成了樱花树,一抬头,又回到了房间,放在了桌子上。
‘哥哥’为薛声捡回了樱花树积木。
十九点。
客厅,一个中年男人高高举起拳头,砸向那个脆弱的女人。
“为什么不早点卖了股票,又跌了!亏了!”
“都是你!都是...”
向水终于有控制身体的权利,他一脚把那个男人踢开,扶起了女人,将人扶回房间。
在客厅的向水,是有上一半梦境的记忆的,他猜到了,猜到卧室里的人,要的,只是敲响那扇门,然后把人从闭塞的虚假的房间里拉出来。
他从窗户一跃而下,下一刻,钟表的时间再次回到十点半。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化,变得恶臭,阴凉爬上身躯,他的手疯狂拍着那扇门。
身躯被黑色的液体攀爬,浓重的黑气腐蚀他的皮肤。
此刻的门内,向水从门缝往外看,只看到了一团漆黑。
他又去敲阿温和柔柔的门,他想张嘴说出什么有代表性的话,可是却发现只能粗鲁地叫:“开门,快开门!!”
浓重的怨气缠绕,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虚影在被腐蚀,疯狂地腐蚀。
六点,门终于可以打开,而在现实里的向水踏入客厅的一刻,一切恢复正常,他的虚影彻底被吞噬。
每日都是一模一样的流程。后来他疯狂地拍打门,想的却是,如果再不开门,他就要尝试直接暴力开门了,只是他使不上力气,而且浑身都被腐蚀着。
五点五十五。
他蓦然从记忆里清醒过来,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上深入脊髓的疼痛蔓延,让他痛苦地弓起脊背,呼吸也变得困难,凌冽的疼痛划过脸颊、锁骨直到每一个毛孔,好像全身被刀划开,然后浸入了酒水般,瞳孔甚至在不可抑制地散开,剧烈的耳鸣破开思绪,似乎有什么古老的生物在脑海深处发出痛苦的嚎叫。
晏李趴在床边,满脸担忧:“向水!!!”
五点五十五。
门是开的。
他想起来第六天夜晚梦中的后半截。
他一跃从窗户跳下,时钟回到了十点半,一切吞噬坍塌破败不堪,肖白窝在破败的沙发上,像一只大型慵懒的猫咪,毫无攻击力般笑着,微微歪头看向皮肤正在被腐蚀的他。
“看吧,我是最爱你的。你的声音,我只是听了一下就听出来了。”肖白的目光在他身上被腐蚀的皮肤上转了一圈:“看吧,你绝对、绝对不是赝品。”
向水第一次没有着急去拍门,而是看向他,想要张嘴,除了快开门,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薛声为‘哥哥’设定的话,他除此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肖白:“需要我帮你吗?”
向水:...
肖白:“是有条件的。”
向水:...
肖白笑眯眯的:“你知道的,没有我,五点半的你压根没有办法醒来,七天期限马上就到了,你发现了吧,小王是连接诡区与外界的人,小区的锚点是那个眼镜男,真正控制着将小区锚点放在眼镜男身上的是小王,他是不会放你出去的,说不定会为你换个房间,一个更难离开的房间,别忘了,你的所有物资放在我的身上。”
“小王不是人,是眼镜男入住房间时遇到的冤魂,就像卡米尔一样。卡米尔降临这个世界,是带着一把匕首的,匕首是卡米尔的家。同理,这个小区是小王的家。”
向水:。。。
“你是不是在骂我装货?”肖白勾着笑意,道:“一早让我拉着你的手睡觉,不会有这么多事情的。”
是啊,其他沉浸在梦里的人甚至不知道回溯时间来敲门,其他几个人到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死,死在反复的梦境里。
十点五十五了。
还有五分钟。
“条件很简单。”肖白勾勾手指,轻声道:“过来。”
向水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他无路可走,走过去。
肖白伸手,握住他即将消失的骨头,一扯,将毫无防备的向水扯入了怀抱。
向水消失前,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快速地、凛冽地窜过全身,那比腐蚀皮肤痛苦好几倍,就算是他,也在一瞬间彻底软了身体,支撑不住地发抖,最后的知觉,就是听到了肖白一脚把门踹开的声音。
门打开的声音那样巨大。
就这样简单而粗暴地撕开了两人之间伪善的关系。
晏李的唇张张合合,看起来格外焦急,却在触碰他的皮肤时,每一寸血肉都泛起了更加巨大的疼痛。
“唔……”
向水尝到了血腥味,下唇被他咬出血来,血进了口腔,有一瞬间,他尝不出口中的味道。
青筋鼓鼓跳动,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死去。
向水迷迷糊糊里看到了晏李冲上去拉住了肖白的衣领,而肖白就那样平静地垂眸,那双眼睛望过来时,带着几分虚假的怜惜和嬉笑。
好疼。
肖白轻轻松松挡住了晏李的攻击,反手掐住了晏李的脖子,道:“你知道吗?除了向水对你还有感情以外,你毫无价值。”
“肖…”向水的声音从牙缝里溢出,他拼命的喘息,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像是有蛇在其中流动,“白……肖…白……”
肖白随意丢开了晏李,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向水的手。
手心有一排血印子。
向水已经头脑不清醒了,眼前迷蒙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晰。
“疼吗?”
向水的嘴里被塞了一颗糖,圆滚滚的,格外甜腻,他含不住,呼吸声粗重而急促。
肖白就坐在床边,半抱着他,他看不清肖白的神色,却觉得肖白也是难过的。
冰凉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后颈,痛苦在瞬间褪去。
他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下,在昏迷前,想的却是,他会杀了肖白。
不是因为他所给予的痛苦,而是因为他的不确定性和高风险。
他的风险已经远超他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