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贸然下手。
只是盯着那张脸的轮廓,静止不动。
“向水,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它的声音压得太低,辨认不出男女。
向水这次直接发声了:“可以直接说吗?”
它喟叹一声:“原来你就在我的嘴边呀。”
向水迅速起身:…?
“你别紧张。”它压低了声音,“我是肖白。”
向水没信。
‘肖白’:“我现在是鬼,你把我拉进去,我才能跟你正常说话。”
向水:“那你还是这样待着吧。”
‘肖白’沉默了一会,大概知道向水没信,稍稍放大了声音:“我真的是肖白。”
向水呵呵:“真肖白假肖白都滚,谢谢。”
‘肖白’:…
‘肖白’的脸在床帘上扭曲了一瞬,向水继续道:“或者你叫我一声爸爸。”
‘肖白’:“爸爸。”
向水欸了一声,表示回应,然后朝着另一边躺下,一脚蹬在了‘肖白’的脸上。
只是没什么感觉,在他蹬下去的瞬间,那张脸又在他的头顶凸出来。
‘肖白’的嘴巴动了动:“你在耍我。”
向水:“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一直到天亮,‘肖白’再也没说过话了。
向水从床上爬下来,才发现这个宿舍一共就只有三个人住,剩下的斜下角的床铺位置是空的。
他记得昨晚这个床铺上还是有床帘的。
“那个声音肯定是从你床上发出来的。”隔壁铺的舍友特别肯定,“我听得特别清楚。”
向水:“你有没有听到昨晚上有人说梦话?”
舍友啊了一声,挠挠头:“没有吧。我睡眠很浅,如果我没醒的话,应该就是没有声音吧。”
向水坐在空空的床板上穿鞋:“其实下铺更舒服一点。”
舍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闭嘴吧!这个床位谁敢睡呀?!按道理来说,学校应该让我们都保研的!肖白在宿舍自杀,搞得整一层都疑神疑鬼的,你少说点话吧,别把鬼招来了!”
不让说还不够,舍友一把把他从床板上拉起来:“别沾上了污秽,免得糟祸。”
向水哦了一声。
舍友披上外套:“走吧走吧,今年运动会强制大一大二必须参加,马上点名了,对了你作业写没?没写就带上在那写吧,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向水真诚发言:“我能不去吗?”
舍友:“你搞笑呢吧,谁想去?点完名再逃,等结束了再回来签个到。”
向水哦了一声。
马上要离开了,下铺的舍友才慢吞吞探出头:“啊,要迟到了!我靠!你们他妈怎么不叫我!”
-
观众席上坐得稀稀疏疏,向水占了个靠后的位置,然后去上个厕所。
操场的厕所有点远,在对角线的另一边。
等走到的时候,运动会已经开始,厕所里几乎没人。
白色的墙壁上有些污垢,还有不知道什么颜色笔写的字,都是些污言秽语,角落还有尿渍。
他刚进隔间,旁边就传来呼唤的声音。
咚咚咚。
“向水,你过来一下。”
向水解裤带的手一顿,差点吓尿出来。
他重重拍了一下隔板,以示不爽。
那个东西阴魂不散:“我有话要和你说。”
向水:“说。”
“你把我拉过去才行,我在隔壁没法说。”
“哦,那你别说。”
肖白再次沉默了,大概是知道向水不会搭理他,彻底闭嘴了。
向水去洗手,突然察觉到什么,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人对着他眨眼。
他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眼。
但是镜子里的向水大概不知道,眼睛已经暴露了他。
向水后撤两步,才发现自己自己不在厕所了,而是黑洞洞的环境。
而镜子里的向水周围则是正常的。
他反射性要去拉镜子里的人,在触碰到镜子的一刻就后悔了。
当意识到自己周围的环境不对劲时,下意识以为这是在镜子里,而镜子里的人跑了出来替代了他。
但是他忘了,‘肖白’这只鬼,需要他拉才能被解放出来。
都是假的。
但触碰镜子这一刻是真的。
指尖的触感是冰凉而柔软的,在他想撤回手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手指,延伸到他的手腕,他仔细去看,那是一只惨白的手。
那是肖白。
肖白整个人都像是橡皮泥一样,懒洋洋从镜子里爬了出来,借着他收手的力道,平稳地站到了地面上。
向水扯出假笑:“原来是真肖白啊,我没认出来。”
肖白瞥他一眼,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现在是鬼的原因,莫名的鬼气笼罩,一股子邪祟味儿。
“是啊,是我没说清楚。”肖白顺着他的话说,“介意我躲在你的身上吗?我没办法触碰阳光。”
那你就死在这里好了。
向水没说心里话,应了:“好啊。”
肖白的手摸上他的后脖颈,好像化作了一团黏糊,扒在了温热的后颈上,潮湿的凉意从后颈开始弥漫开来,然后缓慢地遍布整个后背。
“为什么藏这里?”
肖白的声音从耳背处响起:“我只能活在夹缝里。”
向水摸了摸后背,什么也没摸到。
如果能摸到的话,一会走到太阳底下就把肖白扯出来。
夹缝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贴着他的后背,贴着他的皮肤。
总感觉肖白在威胁他,如果他不听话,就从背后吃掉他的内脏。
向水顶着太阳回到座位,另外两个舍友已经逃了,只剩下他一个乖乖巧巧坐在原地。
向水:“这个诡区的任务是什么?”
肖白:“还不够明显吗?”
向水能感受到肖白的吐息,在耳后,冰冰凉凉。
他略微烦躁地摸了摸耳尖:“你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下一刻,他彻底睁圆了眼睛。
背后的那股凉意转到身前,贴着胸膛和腹部,攀附着他身体的肌理,那股鬼气爬上了脖颈、锁骨、胸前…几乎覆盖了全部。
肖白的声音听起来很正经:“可以吗?”
向水脱口而出:“滚回去!”
周围的同学因为这一声纷纷扭头过来,还有几个人已经对着他拍照片了。
直到感受到所有的凉意转移走,他才稍微冷静下来。
肖白也没想到向水反应这么大,他本也只是逗一下向水,等到全部转移到后背,他才感受到激增的体温,在他的视角里看不到向水的脸,只能看到红透的耳朵,脖颈也像是过敏了一样,粉红从耳根一路摧枯拉朽飞奔到了衣领之下。
向水脑子里全都是肖白是不是有病。
等注意到周围对着他照的手机时,已经晚了。
他摸起手机就跑,运动会结束的签到也没有搞,直接去了寝室。
肖白诚心实意:“抱歉。”
向水深呼吸一口气:“你为什么不能在我脚上待着?”
肖白秉着抱歉的心思,答应了。
凉意从脊背下滑,直到腰窝,缓慢触碰到了尾椎骨,莫名的刺激从那处传遍全身,他一个激灵,喊:“停!”
肖白:…
两个人都沉默了。
无他,向水在诡区里,被刺激出反应来了。
特别尴尬。
向水从未这么想把自己捏碎,然后把丢人的尸体扔到犄角旮旯里任由腐烂。
肖白还在他脊背上贴着,他第一次感受到无所适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