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恭人刚刚喊出声,嘴就被人紧紧地捂住,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喉咙上,那把匕首缓缓地划过她的皮肉,仿佛在找合适的地方下手。
白恭人登时睁大了眼睛,忽然想起阿婵死时的惨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动弹不得,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人,整个身体瑟瑟发抖。
屋子里灯光昏暗,却清楚地照出了那人的面庞,那人上了年纪,但目光依旧清澈、锐利,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冷笑。
她缓缓地收回了压在白恭人脸上的手。
白恭人这一刻才能喘息似的,她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即便这样却也没能控制颤动的身体,眼泪也顺着她的眼角不停地淌下来。
“莫……莫真人……”白恭人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莫真人抬起手,让白恭人看清楚:“善人瞧不见吗?”
白恭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想要说话求饶,嗓子却如同被扼住了般,她慌张地向外看去。
莫真人道:“不用看了,外面的下人都晕厥了过去,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醒来,善人住的静室僻静,深夜里谁也不会前来探望。”
莫真人的声音阴森:“剩下我们两个好好算算从前的那笔账。”
说到这里,莫真人目光落在白恭人肚子上压着的腿上:“道人也是为善人看症,将两条腿都切下来,善人就不会再疼了。”
想到自己的腿没了,白恭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攥住了莫真人的手臂:“真人……求求你……放过我,只要真人放过我,我不会告官,无论谁问了,我都说是我主动求真人治腿伤,真人若是不信我愿意向三清祖师发誓,反悔的话必遭报应,不得好死。”
莫真人不动声色地望着白恭人:“善人在杀阿婵的时候,这誓言就已经灵验了,道人就是奉命取走恭人的性命。”
白恭人这时候仿佛才想起事情关键所在:“不……我……我没有杀阿婵,真人曾去衙门问过仵作,阿婵是自尽的,真人忘记了吗?
我……我进了门就看到阿婵坐在椅子上,鲜血从她脖颈上喷出来,我也想过要救她,可……血太多了……喷了我一身,那伤口很长很长,从左边一直划到右边,捂也捂不住,我大声地喊,才将父亲、母亲和哥哥叫过来,可谁也没有法子。”
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个场面依旧让白恭人记忆犹新,鲜血从伤口和阿婵的嘴里涌出来,阿婵半睁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响动,身体颤动喘息不得,最终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白恭人想起今天自己的胡言乱语接着道:“我今日说那些话都是气话,我没想阿婵死……我是骂了她……但从前那些话我也总说,她都不在意,怎么这次就要自杀?我知道父亲、母亲都怨我,他们到死都怨我……可我真的是为了白家好。”
白恭人收紧手指:“真人……真的不怪我,阿婵早就病了,真人与她相处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吗?她一直胡言乱语要嫁人,说有个男人喜欢她,不嫌弃她的腿,会迎她做正妻,那男人不但功名在身,最重要的是那男子一心为国为民,是个英豪。”
说到这里,白恭人定定地看着莫真人:“真人觉得可能吗?阿婵相貌平平,生下来腿上就有疾,就算有男子愿意娶她,那男子也不可能有功名在身,更别提什么英豪。
就算是我这般模样,父亲、母亲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袁家,那时候我家老爷不过就是个才入仕不久的七品官罢了。
阿婵怎么可能与我相提并论?最可笑的是我父亲居然相信,与母亲一起操办阿婵的嫁妆,还要将祖屋也卖掉为阿婵买些良田,免得让阿婵进门被人笑话,那些良田每年能赚些银钱,让阿婵赏给下人。呵呵呵……他们都不曾为我想这么多,都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为何如此偏心?阿婵果然有这样的事也就罢了,分明就是妄想,我是气不过才要去找阿婵,要阿婵好好清醒清醒。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男子会真心喜欢上一个废人,更没有哪个家族愿意要这样的媳妇,阿婵口口声声那男子会来提亲,我去问那男子的身份,阿婵却不肯说,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那个人,说了就会被我戳穿。
就算有一个男人许诺要娶阿婵,不过就是花言巧语骗她的身子和银钱罢了,男人都是得不到才有意思,见过太多正常的女子,见到阿婵这种觉得有趣儿,便来亵玩一番,怎么会有真心?
阿婵偏说,那男子要建功立业才能说服家中长辈,再等一等他必然会上门。”
莫阳明看着白恭人,白恭人说这些话时,眼睛中还掺杂着轻视和恼怒,似是渐渐陷入了当时的情绪中。
白恭人道:“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告诉阿婵她那些就是妄想,世上好女子那么多,她也不瞧瞧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形,那男人定是利用她,哪里来的真心实意,真有这样的男人也会弃了她,她就是来害我们的,害父亲、母亲、哥哥和我,我们全都会被她拖累……”
话道这里戛然而止,白恭人意识到后面的话不该说,她刚刚要掩饰,只觉得腿上又是一痛,莫阳明冷冷地道:“还不肯说实话?”
白恭人不敢再隐瞒,急忙求饶:“我说……我都说……我……我骂阿婵怎么不去死,她死了,白家上下都会好起来,她就是个祸患……难道不是吗?我说的话可有错?她不是祸根?就算她死了,我们还要因她受累,父亲、母亲故去了,我的腿又成了这个样子。
她就是不祥之兆,母亲生下她时,稳婆就说不如将她溺死,父亲、母亲养了她,又得到了些什么?”
“啪”白恭人感觉到脸上一痛,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巴掌。
莫阳明道:“阿婵是你的亲姐姐,你就这样折辱她。”
白恭人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她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敢去怪莫真人:“我错了……真人……我不该去骂阿婵……但我也是为了她好,只有这样才能将她骂醒,阿婵的死却跟我数落她无关,她根本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她来了上清观躲清静,后来我听说她从观中回到家里,我才又去劝说……”
白恭人没仔细说如何劝说,但莫阳明已经知晓,少不了又是一通谩骂。
白恭人道:“那次阿婵的情形很奇怪,她好像听进去了似的,跟我说她不嫁人了,我说的是对的,没有人会真心待一个废人,我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谁知道到了晚上阿婵趁着屋子里没人,就……就自尽了。
真人,阿婵自尽肯定是因为被那男子辜负了,与我无关啊……当时是父亲、母亲不准我说出这些过往,是想要给阿婵留个脸面,我可是一直守口如瓶,连老爷都没有说过,说到底阿婵是自不量力,最终害人害己。”
莫阳明听到这里,死死地咬着牙,咬得额头青筋浮动,他的目光扫向白恭人的腿:“阿婵自不量力,你呢?你觉得自己如何?”
“我自然,”白恭人想及如今的处境,又露出悲戚来,“我虽然腿上有伤,却也尽力打理内宅,好在之前还为老爷生养了两个儿子,我……”
“夫妇和顺,母慈子孝?”白恭人没说完话,莫阳明讥诮的声音传来,“你自以为是,不过也是被人算计而不自知,也许这就是你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