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再加上路途，等江肆月到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远远停下自行车，看着这个明明没来几次，但是却觉得像家得地方，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门岗还认识她，笑着给她开门，“嫂子，回来了？”
江肆月一阵恍惚，好像自己没离开好几个月，只是上了一周课。
她道谢，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
现在的大院挺像“空城计”。门口守卫森严，里面空空荡荡。
江肆月回到之前落脚的屋子，房间里跟她离开的时候比，只是多了一层灰，心里不由有些难受。
其实上辈子她没少一个人过年。
侯旭东上大学后不肯再回南山公社，就找了借口留在京城，董玉洁也不回去。
他们说要复习功课都留在学校，让江肆月一个人在出租屋住。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压根没脑子这种东西，那么拙劣的谎言也信。
果然恋爱不但降低人的智商还能蒙蔽人的双眼。
但，那时候她自己过年也不会觉得多难过就是有点想家。
可此刻，坐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心里是满得又是空的。
满得是思念，空得是缺了林时安。
江肆月不想自己大过年陷入自怨自艾得情绪里，拿了脸盆去水房打水。
房间里四处是灰尘要好好打扫一遍才能住人。
江肆月到的时候恰好碰见李桂芝嫂子。
“吆！大学生回来了？”李桂芝热情地跟江肆月打招呼，语气熟稔得调侃她。
江肆月稍稍一愣，点头，扬唇回了个笑，“嫂子，你们没回家？”
“这不就是我们的家？”李桂芝随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
“那你们屋子肯定啥也没有，今晚来我家吃饭。我跟你说，你有口福，正好今晚我们娘仨包的水饺，你过来尝尝。”
不等江肆月拒绝，李桂芝又道：“必须来！要不然让我家孩子去闹你。”
江肆月这才道谢：“谢谢嫂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客气什么。一会儿记得来啊！”李桂芝端着洗好的衣服先走一步。
江肆月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
莫名有了家得感觉。
江肆月端着盆回来，脚步都比去打水的时候轻快了几分。
把房间里里外外擦拭了一番，一看表忙又从带回来的东西里扒拉出一些硬糖和点心拿着往李桂芝家走。
远远地就听见李桂芝家热热闹闹地，确实很有过年的感觉。
江肆月一推门就看见一屋子人。有几个还很眼熟，最熟一个就陈红嫂子。
几个嫂子围在桌前包饺子，不过已经到了尾声。
桌上没有面团，搪瓷盆里也没多少饺子馅。
“瞧瞧！咱们月月嫂子就是有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是掐着点儿来吃饺子的吧？”
江肆月：“……”
她把糖果分给满屋子的小朋友，同时不好意思道：“陈红嫂子，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我这刚打扫完屋子，手上的水还没干就过来了，没想到赶上吃现成的!”
真是挺不好意思。
李桂芝安慰江肆月：“她那张利嘴饶过谁？我们几个昨天聊天还在说，也不知道你回没回老家过年。要是不回的话我们就去接你回来。结果互相一聊发现还没你们学校电话，也不知道你在你哪个班。没想到还真你把你给念叨回来了。”
“月月嫂子。”陈红拍了拍手上的面粉，目光落在江肆月的小腹上，“你们学校食堂伙食挺好啊！”
江肆月没特意穿遮肚子的宽松款，所以能看出来小腹微凸。只是陈红嫂子以为她是胖了。
“那是！我们学校食堂伙食还真心不错！下次你们来南大找我玩，请你们吃食堂。不过我不是胖了，我怀孕了！”
几个嫂子齐齐张大了嘴，像被人按了静音键，只剩几个小孩子在一旁嬉闹的声音。
半晌李桂芝先开口，“恭喜！几个月了？”
恭喜中有些怜惜。
江肆月道：“快五个月了。”
所谓孕十月其实就是四十周，不是整整十个月。每四周为一个月。
算起来要比正常时间快。
“林连知道吗？”陈红问。
江肆月摇头。
嫂子们又一次齐齐沉默。
江肆月先开口：“来得晚也得干活，我去煮饺子吧？”
她说着就要弯腰去端饺子。
陈红忙一把抢过来，“可不行！你现在可是双身子，我们这么多人呢！哪能让你干活？快快，坐床上歇着。”
“豆豆，领着小朋友们去外边玩。”李桂芝把孩子们轰走，拉着江肆月往床上坐。
江肆月本想说自己没那么娇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些嫂子们哪个不知道？
她们自己怀孕的时候都照常洗衣做饭，有些生孩子前一天还在干活，何至于她才怀孕四个月就对她这么照顾？
她们是怜惜她，是为了林时安，是怕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成为遗腹子！
不过江肆月没说，嫂子们也没说。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欢声笑语。
没有一个嫂子提自家男人，仿佛这个屋子里没有一个成年男人是极其正常的事。
江肆月说不出自己此刻什么感觉。
春节本该阖家团圆，她们却都是孤儿寡母。
在这个号称最安全的地方，偏偏像座空城。
又偏偏就因为他们男人在外面浴血奋战，包括她们在内的所有人才敢安心地过一个祥和的年。
江肆月再一次为自己上辈子的所作所为感到汗颜。
也第一次懂得，原来有些牺牲是看得见，有些是看不见的。
比如她们这些军嫂。
都在无声无息地牺牲着，却无人可知。
偶尔抱怨委屈一下，就会被人指责不大度不包容格局小。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经历了才知道其中辛苦。
“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大院留守领导说，给咱们安排了一辆车让咱们出去买点年货什么的。早晨八点在大院门口集合，下午四点回来。”
李桂芝说完，嫂子们一片欢呼。
陈红道：“正好，去买些东西回来，今年咱们还一起过年！”
“对。我同意。”
“我也同意。”
“……”
江肆月也举手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