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一直在边关戍守,只在每年的三月回京述职。今天这场宫宴,他也在受邀之列,奈何军务繁忙,直到这一刻才得空过来露个脸。
李牧自幼便与宁妃相识,两家亦算世交。算起来,前朝出身的世家,现在也就只有他们李家和苏家还在当朝有一席之地。
所以宁妃才会这般豁出去扑到李牧面前求他。
李牧低头看着扯住自己衣摆的宁妃,低声说了什么后,宁妃脸色大变,怔怔地松开了双手。
李牧这才抬头,向皇帝朗声道:“启禀皇上,西南苏家,起兵谋反了。”
大殿在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紧接着,便再度哗然。
怎么会这么巧!宁妃这边刚刚出了事,就传来她娘家起兵谋反的事。
于静潇也是十分惊讶,她的心中一动,转头望向侧首席的白煦,却见他正微笑着对自己伸出一根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于静潇登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也是白煦布置的。
看来他今天离席的那段时间,不但拿捏住秦勇的弱点,迫使他乖乖就范。还暗箱操作了西南苏家的事。不,苏家谋反,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只怕早在她告知白煦,宁妃有意针对自己时,也就是在白景升的事件之前,他就已经在筹谋运作了。只是正好赶上今天,一并对宁妃发难罢了。
如果作为敌人,这个男人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于静潇缓缓的出了一口气,至此她才是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宁妃这一次,彻底完了。
刚刚她还在担心,若是宁妃豁出去,将自己和赵崚的事全部告诉皇帝,那以皇帝的多疑,恐怕自己还无法彻底摆脱麻烦。
但是现在,无论宁妃说什么,皇帝都不会相信,更不会去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宁妃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她目光呆直,不住地摇头。
皇帝此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向李牧命令道:“李牧听令,朕命你即刻亲帅三军赶赴西南,剿灭苏家乱党!苏家上下,一个不留!”
宁妃浑身剧震,伏在地上凄声祈求道:“不!皇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皇上,您不能这样对我们苏家。”
皇帝厌恶地暴喝一声,“还不把她拖下去!”
宁妃被两名侍卫拖着,依旧声嘶力竭的高喊:“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们苏家。您忘了,当初您起兵,若是没有我们苏家在内策应,您如何能顺利推翻赵家王朝。我们苏家为您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皇上您不能这样啊……”
宁妃的人虽已被迅速拖走,但声音依旧毫无阻碍的传来,直至人已彻底远去,声音才渐渐歇止。
皇帝在宁妃的喊声中,气得浑身发抖,忽然面上浮过一抹不自然的潮红,随即猛地张口,重重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眼见皇帝吐血晕厥,大殿上下,登时乱做一团。
嫔妃和皇子公主们都围了上去,太监们一边把皇帝抬向偏殿,一边分派人手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至此,这宫宴也进行不下去了。不知道皇帝的情形如何,忧心忡忡的大臣们不敢擅自离去,唯有继续留在殿上。
于静潇作为殿中唯一懂医术的人,自然责无旁贷,一并跟着众人护送皇帝进入后殿,待到太医们匆匆赶来,才默默的退出去。
刚刚在匆忙间,她替皇帝诊过脉象,可那结果,却隐隐另她吃惊。然而事关重大,她还是决定三缄其口,没有跟任何人提。
在她向外走时,与众嫔妃擦身而过。路过俪贵嫔身边时,却见对方一双妙目正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
于静潇不由停住了脚步,向着对方福身施礼道:“刚刚在殿上,还要多谢贵嫔娘娘肯指证宁妃与秦勇私自往来一事。”
俪贵嫔不待于静潇弯身,已先一步扶住她,还亲切地拉住她的手,微笑道:“郡主与我的一位好友十分神似,我就觉一见如故,忍不住心生亲近。再说了,我刚刚不过是实话实说,郡主无需特意致谢。”
于静潇听到她的话,动作一僵,有些惊诧地抬眼望着对方。转念间,她已领悟到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半个月前,赵崚曾对她说,会往宫中派人,还让她照应一二。想不到,赵崚说的自己人,竟然就是这位俪贵嫔!
难怪宁妃刚刚会对着俪贵嫔如此恼怒,她说的那个“他”,多半就是指赵崚了。
由此看来,宁妃不但知道俪贵嫔的身份,恐怕俪贵嫔能这般顺利地混到皇帝身边,还多多少少是借了宁妃的力。
宁妃这一次,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意图与赵崚与虎谋皮,但却忘了。当初赵崚的父母,也就是前朝太子,之所以会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落得夫妻双双病死,赵崚也为此沦落街头的下场,全部都是因为当年他们苏家追寻珏龙宝藏的事而起。
而且苏家本是前朝贵族,后来却吃里爬外,助白赫造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苏家都是赵家的仇人。赵崚自然会对他们恨之入骨,如何肯实心实意地与宁妃合作!
只怕他把俪贵嫔送入宫中,对付宁妃亦是她的任务之一。只是想不到这机会会来得这样早,这样巧!恰赶上宁妃出言辱及南疆,俪贵嫔出来说了那样一句证言,也不会惹来人怀疑罢了。
俪贵嫔一看于静潇的表情,便知她已听懂了自己的话,遂别有深意地向她笑了笑,又捏了她手一下,才放开于静潇,随着其他的嫔妃向前行去。
于静潇本以为赵崚派进宫里的人,顶多不过是个宫女或是太监。却不想竟然是位嫔妃,而且还是这般受**,又地位尊贵的嫔妃!
有这位俪贵嫔留在深宫之中,皇帝身侧,只怕宫里的太平日子算是到头了。
她一路低着头向外走,因满怀心事,所以顾不及看路,在踏出门槛时,不小心地迎面撞上一人。
对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熟悉的味道和温度瞬间将她包围。
“郡主在想什么,竟连路都不记得看了。”
于静潇愕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那双墨色的黑眸中。
是白煦。
思及他今晚为自己做得种种,若不是有他筹谋运作,自己今日肯定难逃宁妃的算计。
回想当初他对自己承诺的那句话,“万事有我。”于静潇只觉心头一荡,可是转念又想起俪贵嫔的事,不由心乱如麻。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白煦。
她这正兀自纠结着,却听白煦低声在耳畔说了一句,“后天晚上我去找你。”随即礼貌性地微笑着,从她身边擦过。
于静潇暗中出了口气,关于俪贵嫔的事,就先这样吧。她退出偏殿外,和其他官员的女眷们一并等在外面。
转眼已是深夜,看来皇帝这一次被气得不清。他的身体本就还未康复,又发了这么一次大怒,好不容易渐有起色的病情,就又加重了起来。
众人直在殿外侯到黎明,才见几位太医相继出来。朝中重臣,诸如丞相等人立时围上前去询问情况。
于静潇一直默不作声地等在殿外,直至看到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周太医后,才迎了上去。
“师父,你看皇上的病情怎么样?”
周太医皱着眉头,却没有立即答话,似在斟酌着用词。
于静潇顿了顿后,却扯着他的袖子向一旁带去,“我们借一步说话。”
对于于静潇过于谨慎的反应,周太医有些意外,以异样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二人行至一处僻静的角落后,周太医才开口道:“丫头,你可是发现什么问题了?”
于静潇不答反问,“师父,你先说。”
周太医捻了捻胡子,才缓缓说道:“皇上早年四处征战,受得大伤小伤不计其数,年轻时还不怎样,近年来被国事家事所累,掏空了身子,状况自然大不如前。只是,只是他最近似乎服食了什么丹药。我刚刚替皇上诊脉,发现他的精力、体力大有被透支的迹象。看来,那丹药初服时,确能助人恢复些精气,只是这药却是在透支人的身体。久而久之,皇上必然受其所累。”
于静潇暗道了一声“果然”,看来这俪贵嫔进宫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助皇帝慢性自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出言问道:“师父,你预备怎么办?”
周太医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如实禀报。”
于静潇却连连摇头,“您切不可这样做,否则必将惹来杀身之祸。”
周太医骇了一跳,“为什么?”
于静潇心知这老太医是个死板的老学究,要想劝服他,这话需得有些策略的说,她寻思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如果不服食这些丹药,皇上还能挺多久?”
周太医捋一捋胡子,“至多不过三年。”
“那现在呢?”
“恐怕不出一年了。”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这档子事,皇帝至多也就再多活两年。其实,也并未相差太多啊。”于静潇点头,才又接着说道:“师父,那你认为皇上现在身前最重要的,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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