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静潇虽处于府邸的深处,但城中的喊杀声震天动地,所以她还是可以听得到。
裕城迅速被魏军占领,赵崚不得不把所有的军队撤回他的府邸中。
他的这个府邸,位于裕城的最高处,后面便是百丈高的山崖。府邸的院墙高大坚实,便如同一座小型的城池,所以魏军无法直接攻占。
于静潇透过窗子,见到院子里有驻军进入后,她便知道,赵崚已给白莫觞逼得退守到了最后一道防线。
接下来,大概就到谈条件的时候了。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她的脑中,房间的门便被人从外边重重的推开了。
鬼面覆脸,一席黑袍的赵崚在两个侍从的跟随下走了进来。
“我们被魏军重重包围,这是不是正是姐姐最想要看到的情况?”
虽然隔着面具,但于静潇听声音也知道,赵崚现在的表情一定十分的狰狞。
她几不可察的轻叹一声,“对于今天这个状况,其实你心里应该有数。我再劝你一遍,放弃吧。你手底下连个像样的将领都没有,凭什么与一个国家作对?远的不提,就说外边的六皇子,你就不是对手。”
赵崚冷哼,“若是陆将军在,又岂会让贼子如此张狂。”
于静潇微微愕然,她这才发现,那个姓陆的确实一直没出现过。难道是赵崚又给他安排了什么特殊任务?
赵崚迈步走近于静潇,“姐姐似乎跟那大魏的六皇子关系不错。那就得劳烦姐姐去说上几句话了。”
于静潇皱眉,“没用的,六皇子岂会因为我一个人而置大局而不顾。”
赵崚却是充耳不闻,挥了一下手,两个侍从立刻上前拿住了于静潇,随后押着她跟随赵崚向外走去。
于静潇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一下关了自己一个来月的地方。
目测看来,这个府邸占地颇广,约有半个皇宫那么大,而且墙体坚实,又高又厚,上面还筑有掩体。看来是被刻意改建过的,难怪能用来充当叛军的最后一道防线。
于静潇被押着,跟随赵崚穿过了半个府邸,来到了正大门的门楼上。
她抬眼向下望去,院墙外的街道空无一人,但远处的民房和街巷内,隐隐可见魏国的军士。看来整个府邸,已被重重包围了。
赵崚站在高处,让手下人喊话,点名要白莫觞出来相见。
喊话的人声音未落,一身戎装的白莫觞已在几名护卫的陪伴下策马穿街而至。显然是于静潇他们刚刚出现在门楼上时,便已往这边赶过来了。
白莫觞的马儿在距离门楼约五十步的距离停下,一双锐目一瞬不瞬地望向于静潇。
于静潇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苦笑一声,“六殿下,给你添麻烦了。”
因她没有刻意提高声音,以他们间的距离,白莫觞并不能听到她的话,可仅看口型,白莫觞便知道她说了什么,只是冲她摇了摇头,那眼神中似有歉意。大约是为了没能护得她周全,而在自责。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赵崚,不咸不淡的冷哼一声,命人向下方喊话。
其内容无非是以于静潇的性命相要挟,让白莫觞撤军。但白莫觞自然不肯轻易让步。
双方讨价还价一番后,最终商定,魏军将包围圈后撤三条街,提供五日的粮草,释放被俘的叛军。三日后,赵崚会帅众出城。于静潇则由死士看着留在府中,只要一见到赵崚安全的信号,死士便会放她离开。
这样双方各让一步,赵崚不伤于静潇的性命,而白莫觞也不对叛军赶尽杀绝。
商量妥帖之后,白莫觞命身边的传令官传下后撤的命令,他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出其不意地拿起鞍边的宝雕弓,手法快如闪电般激射出一箭。箭锋直取赵崚的颜面!
这一箭来得疾如流星、快似闪电,待到赵崚身边的黑衣侍卫惊呼出声时,那箭已呼啸而至。
赵崚也骇了一跳,想要侧身躲避时,箭矢已擦着他的耳边,哆地一声深深地刺入了他身后的石墙缝隙。箭身直入多半尺,只留尾簇不断晃动,嗡嗡作响。可见这一箭何等的犀利。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白莫觞这一箭意在警告。若是赵崚敢动于静潇分毫,白莫觞绝对不会放过他!
赵崚也意识到,在这个距离内,白莫觞那一箭若是有心杀他,他可能早已毙命。
遥遥地望着白莫觞充满警告意味的目光,赵崚看似镇定自若,实则已经面无血色,心底更是又气又怒。
赵崚一拂黑袍转身走下门楼,几名侍卫也押着于静潇离开,并把她带回了房间中。
过不多时,于静潇的房门又被人推开,这一次,只有赵崚一人进来。
他已换过了一身衣服,此刻没有鬼面覆脸,乌黑的头发以玉冠束顶,身着一套柳叶纹饰的月白长袍。看起来,完全是一位翩翩美少年,与男装扮相的于静潇几乎一模一样。
于静潇却知道,这个弟弟看起来文秀俊美,实则心如蛇蝎,不比宫中的那些毒妇善良。他此番前来,必定没安好心,自己需得小心应对。
赵崚在于静潇面前坐好,发觉到她的疏离和提防后,却笑叹一声,“咱们姐弟俩怎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按说这天下间最亲厚的,应该就是我们彼此之间了。”
于静潇冷淡地移开目光,“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赵崚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做的这一切,没有一件不是为了我们赵家和祖宗的基业。”
于静潇现出一丝不耐,“好了。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的说吧。”
赵崚闻言眉心微跳,眼底闪过一抹怒色,唇角的笑意也慢慢转冷,“好吧。既然这些道理和责任姐姐不想听。那我就再给姐姐一次机会,交出地图和钥匙,我就放你安然离开。”
于静潇有些好笑地道:“现在放与不放,好像不再是你说的算了。”
赵崚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外面的白莫觞。不错,若是三日后,他交不出个毫发无损的于静潇,只怕外边的那位六皇子在盛怒之下,会让他们全体跟着陪葬。
赵崚冷哼一声,“姐姐,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静潇却只是别开眼去,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
赵崚眯了眯眼睛,忽然拍了两下手。房门应声而开,走进来两个人。
于静潇诧异地转头,发现进来的正是赵崚口中的陆川陆将军,而他的身后,还跟了位服饰怪异的老妇,看起来像是周围山区里的原住民。
陆川向着赵崚见了一礼,“今日多谢主上相救,若非主上与魏军交涉,属下现在还被困在魏军的战俘营里。”
于静潇盯着陆川,愣了愣,这才明白赵崚今天去跟白莫觞谈判的用意,他开出了那么多条,不过是障眼法,实际上最想要的,其实是释放俘虏这一条。
陆川不啻于赵崚的左膀右臂。如今却被魏军拿住,成了俘虏。只看他此刻略嫌狼狈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刚刚被放回来。只是……陆川一身便装,并不像在战场上厮杀时被擒获的。看起来,他应该是在外出替赵崚办事回来的途中,被魏军截获的。
赵崚会派他前去,只怕办得是一件极其紧要的事!
于静潇正在心底兀自猜测,却见赵崚向旁边侧身,让出那位老妇来,“您要的人,我回带来了。”
原来陆川离开赵崚,就是为了带回这个老妇。
赵崚点点头,向着那老妇行了个奇怪的礼节,低头的同时,用手指在鼻梁的位置点了一点。那老妇也照样回了一礼。
于静潇正瞧得纳闷,就见那老妇得了赵崚的示意后,开始围着自己打转。对方的一双老眼深深地凹陷进去,只在重重叠叠的皱纹间露出两点阴冷冷的寒光。
不知怎的,于静潇竟给这样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那感觉就好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老妇察觉到了于静潇的害怕,咯咯怪笑了两声,随后向赵崚点了点头,用当地的俚语快速地说了什么。
于静潇忽然涌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顿觉大大的不妙。
赵崚看出了于静潇的戒备,眼底现出一抹得色,“不知姐姐听没听说过,降头术?”
“降头术?”于静潇悚然一惊,浑身的汗毛立时根根倒竖。
降头术是一种巫术,在这个时代只有南疆与鲜罗国交界处的一些原始部族才有人懂得。
于静潇当初惹上羌兰族后,曾特意查过有关于蛊术的文献和书籍,这其中就有提到过降头术。为此她还跟戚榕探讨过一番。
于静潇本身是个不信邪的人,她虽然见过鬼,但对降头术这种太过邪门的东西,还是存了几分质疑的。
结合她自己的现代医学知识,她觉得降头术,应该是一种将药理和催眠术结合在一起的害人方法,并不若传说中的那样神乎其神。
但当时,她只是作为一种趣闻来听,想不到今时今日,竟然有机会直接接触到。而且依照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自己还将要亲身体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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