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这是属下所拟的条陈,请您过目。”
刺史府的公房中,已来南昌数日的郑浑向于琦恭敬的呈上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长条状公文。
这是郑浑主动来投的几天后了,在郑浑来投之后,于琦并未立刻给他授职,而是让郑浑在刺史府中自由发挥,可随意查阅刺史府中典册籍簿,并将观后感拟成条文交给于琦审阅,并视此为郑浑授官。
虽然于琦知道郑浑是位种田能手,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而且从是仪、孟建等人的身上,于琦也知道了,他前世通过演义对汉末群英所形成的印象,跟现在于琦实际接触后了解到的情况是有差别的,所以于琦也是对郑浑存了考较的心思。
看着于琦认真的翻阅自己昨天书写了大半天的条文,郑浑还有点小小的紧张。
因为击败了孙策、全据江东四郡的缘故,郑浑这才知道于琦这位快速崛起的豪杰,本着试一试的态度来豫章躲避战乱的,没想到来了南昌之后,发现这里跟大汉其它地方真的很不一样。
这一路走来,从发现赣水之上商船往来如织,络绎不绝的情况时便隐有推测,等来了南昌后更是发现南昌的繁华远超自己想象:操着天南海北不同口音的各地商贩、穿着华服布衣皮裘劲装的各色人等齐聚一城,军卒威武雄壮、装备齐全,百姓身量丰足、衣冠袜履竟然齐备——就算是天下未乱时的洛阳百姓,也不过如此!
更让郑浑感到新奇的是南昌城内屡见不鲜的各种新鲜事物,譬如他刚安定下来,就有州府吏员送来一车石炭,言道用此物代替薪柴;又有轻簿淡黄、裁剪的方方正正用来书写的纸张;还有用开水冲泡,清新甘苦、回味悠长的茶叶……
这些种种,让才来了几天的郑浑就有些留恋不舍的心思。
就在郑浑心思杂乱的时候,于琦已经看完了郑浑这篇洋洋洒洒几近千言的条文,心中对郑浑的认可从普通历史名将的程度上再次拔高。放在于琦的部下中,如果说甘宁、太史慈是梯零级别的武将,徐庶、是仪、刘晔是梯零级别的谋士,那郑浑就是难得的梯零级别的辅助——稀少,珍贵!
“文公,坐”,合上叠的整整齐齐刚好一掌可握的条文,于琦和颜悦色的对郑浑道:“你的条文我看了,写的很有见地,尤其是在农事方面,条理清晰、言之有物,见解更有独到之处,甚善,甚善啊。”
于琦欣喜的道:“我的帐下,不缺良将,不缺谋臣,唯独缺了文公这样的精于农事的贤才,文公能来南昌,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瑰宝啊。”
“我之前剿除宗贼,收了大片土地,如今在彭蠡泽的东西两岸,各有万顷良田,分置农屯、军屯,我打算任命文公为屯田都尉,主管屯田事宜,两处屯田营中一应人、事,皆由文公自决,文公意下如何?”
“多谢主公厚爱,浑谨受命。”
“甚好”,于琦上前拉着郑浑的手,喜不自胜道:“文公可先在彭泽两岸的屯田营中一试身手,待我日后占据淮南,文公再去淮南大展身手。”
对于于琦的这番言语,郑浑丝毫不觉得意外,还有些跃跃欲试,甚至当场向于琦请命,打算即刻前往彭泽两岸的屯田营中进行调研。
于琦就喜欢这种行动力强的下属,当即从亲卫中调拨了两什精兵,给郑浑充当护卫,以保护他的安全。
于琦对郑浑的任命,很快就传遍了州府,同时传出的还有郑浑的那篇千言长文,州府官吏阅之,无不赞赏不已。
随着郑浑的赴任,于琦不禁期待起招贤馆的来信——沿江设立的三个招贤馆,不可能只给我招来一个郑浑吧?不能吧不能吧?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自郑浑之后的将近一个月内,于琦都没有收到招贤馆送来的正儿八经的历史名将,虽然江东的人才比不上中原,又恰逢这么个前后不搭、人才断档青黄不接的年代,但也不能这么匮乏吧?
等了一个月,没有等来历史名将,失望。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这样,就在你越发失望几近绝望的时候,会给你的生活一抹亮色,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使君,大喜啊使君”,人还没到,刘晔兴冲冲的声音就传进了于琦的耳朵。
大喜?什么大喜?
于琦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疑惑,疑惑这次又是哪个地方传来的捷报,是吕范收整了庐陵山越?还是朱治打服了丹阳越族?难道是贺齐又收服了一批百越民众,来信请求辟地安置?
正疑惑间,刘晔推门而入,满脸的兴高采烈:“恭喜使君,贤才至矣。”
“哗……”
于琦长身而起,紧走几步蹿到刘晔身前,满怀惊喜跟疑惑的道:“贤才?是谁?哪个招贤馆送来的?”
“不是招贤馆送来的……”话音未落,就见于琦脸上的惊喜之色瞬间消失,刘晔连忙道:“主公可还记得之前我跟公瑾联名写信,邀请鲁肃前来南昌的事情吗?”
“鲁肃来了?!”于琦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三分。
“正是”,刘晔喜笑颜开的道:“今天上午,属下家中仆人来府衙找我,说有淮南故人前来,属下回去一看,竟是鲁子敬来了。属下知道使君求贤若渴,与鲁子敬稍作叙旧,便来寻找使君,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使君。”
“好!”于琦抚掌大笑:“太好了”。
于琦拉着刘晔的手就往外走,同时说道:“走,去你府中,我已经等不及要见一见这位淮南贤才了。”
急匆匆的穿过庭院,来到府衙之外,于琦突然停下脚步,吩咐跟出来的亲卫道:“去个人,告诉周瑜一声,让他去子扬的府上。”
话音刚落,于琦又补充道:“再去个人,告诉夫人一声,让她安排厨房,整制几个上好的酒菜,直接送到子扬的府上。”
刘晔在一旁看着于琦想一出是一出,心中好笑之余,又不免有些感慨:都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自家这位使君求贤若渴的样子,也颇有周公吐哺的意思,心中为鲁肃这位好友受到于琦的重视而高兴的同时,也为自己身在于琦帐下而庆幸:跟着这样一位重视人才、知人善任的主公,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幸运?
似徐庶、刘晔这些重臣的宅第,都在刺史府左近,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刘晔的家中,穿过庭院,于琦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负双手、凭栏远眺的高大健壮的背影。
“可是淮南鲁肃鲁子敬当面?”
于琦一边拽着刘晔的胳膊往前疾走,一边高声呼喊着那个高大背影的主人。
鲁肃回身,先是看了看被刘晔拽着的刘晔,继而把目光投向于琦,待看清于琦脸上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受此感染,心情顿觉欢畅明快。
“正是鲁肃,肃拜见于……”
鲁肃刚刚行礼,腰还没弯下去呢,就被急赶上前的于琦搀住:喔呦,这厮的胳膊好生粗壮结实啊。
含笑打量眼前这位身材高大雄伟、面貌端庄醇和、双眸祥和有神的汉子,于琦很难相信,这竟是演义中那位被孔明兄糊弄的团团转的老实人鲁肃。
被于琦这么上下打量的鲁肃也不慌乱,亦是含笑以对,而且眼神平和,一直注视着于琦,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飘忽,就连站在一旁的刘晔都不曾投去半分视线。
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轻叹一声,于琦重重的拍了拍鲁肃的胳膊,抿嘴笑道:“我盼子敬,如盼甘霖啊!自子扬、公瑾去信之日已有月余,可算是把子敬给盼来了。”
“劳动于使君挂念,肃甚惶恐,亦想早来,无奈淮南纷乱,兵、贼四起,须得安置好家中事务,方好动身。”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使君,子敬一路舟车劳顿,我们不如去屋内坐谈?”
“也好”,于琦从善如流,一手拉着刘晔,一手拉着鲁肃,齐齐往屋内走去,同时嘴上还说道:“若非子扬举荐,我今天还见不到子敬,说起来,还要感谢子扬。”
“这也是使君求贤若渴,声名远播的缘故,若非如此,似子敬这等心志坚定之人,怎会轻易动身前来?”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一夸夸了俩,不光惹得于琦开怀大笑,鲁肃亦是满脸绷不住的笑意。
三人入座之后,自有刘家仆婢送上今春才摘之雨前新茶,三人品茗坐论,谈笑风生。没过多久,一袭锦袍、面容英武的周瑜亦从外面赶来,加入了坐谈当中。
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四人俱是青年英豪,如今齐聚一堂,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在陆筠命家仆送来几盒冷热搭配的菜肴,四人饮美酒、啖佳肴,相谈甚欢,互为知己。
待酒足饭饱,鲁肃一扫之前倦容,对着于琦侃侃而谈:“如今淮南烦乱,袁术屡征徐州,斗吕布、战刘备,兵疲民倦,其人最近预谋大事,更是对两淮百姓横征暴敛,不光民怨沸腾,其部下亦多有叛离之心……”
“哦?”于琦对挖人墙角的事格外感兴趣,听到这里便忍不住插嘴道:“子敬不妨详细说说。”
虽然是在询问鲁肃,其实于琦心中已有猜测:这些有叛离之心的袁术部下,莫不是着名龙套陈兰、雷簿、梅成等人?
没想到鲁肃却说:“袁术去岁便欲称帝,其时任主簿闫象便曾劝谏,言道‘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犹服事殷,今明公虽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若殷纣之暴也’,为袁术所不喜;今岁以来,袁术已决然称帝,遍敛两淮,民怨沸腾,闫象又谏,为袁术厌弃,以杨弘代之。”
“在我动身来南昌之前,听闻闫象已经从袁术身边离开,出任历阳令。”
说到这里,鲁肃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于琦,若有所指的道:“听说其人临辞袁术之前,曾向袁术进言,说袁术称帝之后,面临的两个主要敌人就是北面的曹操跟南面的使君,至于东面的吕布、刘备,跟西面的刘表,都不足为惧,唯有南北两面,才是今后大敌,所以闫象这才向袁术请任历阳令,打算替袁术守住寿春的南大门,防备跨江北上的使君。”
于琦听了之后,跟刘晔面面相觑:之前军议的时候,他们提出的四条北上路线中,就有一条是出牛渚口攻历阳,而这,也是当初孙策跨江而来进攻江东的路线,不过当初孙策是出历阳攻牛渚口,这可能也是闫象提出这个防守历阳的原因吧。
孙策当初走历阳跟牛渚口这条路,我今天就非得也走这条路?难道他不知道我已经占据了皖县了吗?
而且这闫象明明是个袁术的死忠,都被袁术厌弃了,还想着替袁术防守我,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鲁肃口中所说的“有叛离之心”的部下啊。
想到这里,于琦不由得有些疑惑,而随着于琦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鲁肃,一直注视着于琦的鲁肃自然明白于琦这个眼神的含义,没有故弄玄虚,当即饱含深意的道:“使君有所不知,在我经过历阳的时候,曾听县中传言,这闫象到了历阳之后,不修武备、不整城防,整日里醉心农事,多有招揽流民、劝课农桑之举。”
哈?
于琦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念叨着闫象的名字:这老兄有点意思啊,颇有点春秋时期“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仇寇”的味道了。
有意思,若真到了北伐袁术的时候,不妨见一见这位老兄。
不过更让于琦感兴趣的是:鲁肃的人脉。
自己麾下的刘晔、周瑜都认识鲁肃不说,就凭鲁肃刚刚的那番话,就能看的出来,最起码在九江郡,北到寿春,南至历阳,鲁肃都认识的人,都有消息渠道,甚至连袁术密议的消息鲁肃都能打听的到,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关系能打探的到的。
若非如此,难不成袁术会蠢到连商议称帝这样的“大事”都不小范围密议,反而大张旗鼓、毫不在意的聚众商议?
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吧?不会吧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