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映在许多火光里，人影在火光下摇摆闪烁，云禾眼神飘向刘翠花，面露不屑鄙夷。
那种目光，分明是在说王虎就是个二流子是个混混是个贼！
“你胡咧咧个啥！小孩子跟你闹着玩你也当真，再说虎子偷你啥了？看你那个小气的样，一天天吃香喝辣的，就知道跟个孩子置气。他还只是个娃娃，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你就这点肚量，你咋就知道将来你肚子你的娃娃是个啥德行？还不趁好时候给你娃积积阴德！”
刘翠花越说越上头，云禾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凭啥说她家虎子是个贼？她就是好人，是香饽饽，那她咋也拢不住夫家离婚了？
啥人招啥人，她要是个好的，能招惹李赫柱？
“呦，婶子还知道阴德这么个词呢？我还以为婶子早就放弃你家虎子了呢，要不咋能纵容你家虎子做这么多坏事？小小年纪成了坏种成了贼，可不就是他年纪小不懂事吗？他要长大懂事知道因为是婶子纵容蹲了局子，不得跟不懂事的婶子闹腾吗？咋从小不好好约束他，让他小小年纪蹲局子遭唾骂，婶子这个当娘的，可真真是没管他一丁半点。”
云禾说的阴阳怪气，却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虎子越长越大，也越来越混，可每次刘翠花都说虎子就是个孩子，不懂事之类的话塞人，别人反驳一句，她就拿乡里乡亲一个大人跟孩子置气堵人。
那些被虎子欺负的，啥时候这么痛快过？
刘翠花啥时候被噎成过这样？心里那股子气立刻挺了起来，口不择言：“那你就是个好的？小小年纪就离了婚，跟自己男人都过不好，你能是啥好人？虎子他还小，不懂事，你说这么多条条是道，咋也没见你对柱子多好？还不是贪那几块钱彩礼，因为没给就铁了心跟他离婚！柱子咋对你不好了？不用上工还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这么个大小姐，我看你心就是野！要不是当时坏了名声，咋可能嫁给柱子！”
“婶子对我家事知道挺多，咋，婶子一天天啥也不干就长我家来了？还知道柱子是咋对的我，柱子趴你耳边告诉你的？你说这么多我之前当他媳妇的都不知道，婶子咋知道的？”
周围突然发出一阵哄笑，刘翠花大刺啦啦的说云禾心野，根本不想嫁给李赫柱，还说她就是名声坏了。
可云禾名声咋坏的？还不是因为他李赫柱蓄意破坏的吗？当时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
刘翠花家更是俩娃都因为这件事赔了钱道了歉，咋现在她还满嘴胡咧咧？
而且云禾说的这些话也忒噎人了，明里暗里说刘翠花跟李赫柱穿一条裤子走的亲近，要不咋知道这么多村里人都不知道的秘辛？
云禾这个当前媳妇的都不知道这些事，刘翠花却知道，不就是俩人咬耳朵的时候说的吗？
大伙儿都知道云禾是故意这么说噎人的，可是把刘翠花噎到喘不过气的，也是头一回见。
刘翠花不就爱说荤的吗？那云禾就用更荤的腥死她！
“你……你个贱蹄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是你婶子！你咋能这么说我？你个没脸没皮的贱皮子，嘴里喷粪，就不怕天打雷劈？”刘翠花明显气急了，她啥时候被这么怼过？
这个小贱蹄子竟然说她跟李赫柱那个逃兵的儿子有一腿！这要是传出去，她的一张脸往哪儿搁？
这要是被那些大舌头添油加醋的往外说，她还活不活了？
清白了四十多年，咋能栽到云禾那条舌头上？！
云禾手里还端着灯，烛火在她脸上不停的摇曳晃动，虎子搂着刘翠花腿嗷着嗓子要当城里人的时候没注意往她这看了一下，差点又没尿了裤子，立刻钻到了刘翠花背后继续吼着要当城里人。
“我在婶子这还是个孩子呢，我怕啥？我就是个孩子不懂事，咋婶子要跟我置气？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婶子不会真的因为我年龄小口无遮拦说了些话就跟我置气吧！我跟虎子比才大了几岁？婶子可比我大二十多岁，婶子咋这会儿不知道心疼我是个孩子了？”云禾阴阳怪气这个味儿让不少人都憋着笑。
要是按刘翠花说的，云禾说的也没有毛病啊！
云禾喊她婶子，云禾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咋能因为她结过婚怀了孩子就说她是个大人了呢？
刘翠花被噎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会儿晕在云禾院子里头的小男孩也悠悠转醒，大气儿都没喘匀就看到门口处火光一片，聚了不少人。
他悄悄咽了咽唾沫，欲哭无泪，他就是听虎子说李赫柱他媳妇家有好多好吃的，李赫柱让他们过来拿点吃，顺便把票子啥的拿出来都给李赫柱。
不知道为啥，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心里就慌的不行，后来被云禾发现，他就更慌了！
这要是被他娘发现了，他的屁股不得被打开花？
没等他怕完，人群里就挤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手里举着个铁叉，冲院子里不确定的喊了一声，“二臭？”
“哎，咋了娘？”小男孩下意识应了一声，反应过来恨不得扇自己巴掌。
答应啥？这会儿答应不是要挨打吗？！
二臭娘一时间不敢信她家二臭也是这回拿的贼，颤着声儿问了一句，“你在这干啥？”
二臭唾沫都不敢咽了，也不敢说瞎话，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虎子说柱子媳妇家有可多好吃的，柱子哥说他媳妇家就是他家，家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让虎子随便拿，虎子就也稍上了我。”
“啥？你来偷东西来了？”
前面那么多前缀二臭娘直接忽略了，就听着一句云禾家有可多好吃的，让他随便拿。
拿？拿个屁！
那是偷！
二臭娘手里举着个铁叉直接扒拉开刘翠花冲进了院子里，当啷一声将铁叉扔在了地上。
铁叉落地发出的声音让二臭全身抖了抖，心脏砰砰直跳。
随后一个巴掌解释的落在了他的后脑上。
“我让你不学好，好的不学学偷东西，我让你偷，让你偷！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个巴掌下去二臭麻溜的站了起来，二臭娘的巴掌顺势落在了他的屁股上，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啪啪听的人头皮发麻。
震天响。
二臭娘打了一会儿打累了，冲外嗷了一嗓子，“二臭爹你干啥呢？还不进来！你们老李家是不是就这恶根儿？拐着那么远就能干这腌臜事儿？今天给我往死里打！不打到他长记性就直接打死不要了！”
二臭娘真是被气急了，平时二臭调皮捣蛋都能接受，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娃成了贼！
他才多大？这么小的年纪就摸到人家家里来偷东西，那长大还得了？
想到这里，二臭娘又忍不住狠狠扇了他几个巴掌，手都给她打麻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别跟虎子玩儿，别跟虎子玩儿！他不是好玩意儿你跟他一起玩儿能是好玩意儿？！娘给你说的话都听到狗肚子里了？我跟你说李二臭，今儿你就去给你小禾婶子跪着求原谅去吧！要是你婶子不原谅你，你就去蹲监狱吧！我跟你爹教不好你，有的是人教你！”
这时二臭爹也从外面挤了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大晚上看不清长相，但又高又壮手里拿着一捆麻绳。
想必是听见有贼拿着来捆贼的，没想到拿来捆自家儿子来了。
二臭原本哭的不凶，一见他爹来了，哭的跟死了爹一样。
二臭爹平生最恨跟李家扯上关系，因为跟李赫柱他爹一样姓李，还沾点亲带点故，没少受村里人白眼。
明里暗里说他们老李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不李赫柱的奶咋能不心疼她娃的唯一孩子呢？
谁不恨李赫柱他爹？因为他，让他们村整个姓李的都遭殃。
平时二臭爹就见不得二臭有一点臭毛病，生怕姓李这件事被人说三道四，这会儿他竟然不念不声做了贼！
二臭爹蒲扇一样的大手啪一声巨响落在了二臭屁股上，二臭嗷一声哭了起来。
一巴掌接一巴掌，二臭觉得屁股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二臭爹不解气，直接用麻绳将他捆了起来吊在云禾家墙上抽他。
二臭娘看着一言不发，虽然于心不忍，但该管教的时候，就该让他爹来办！
否则长歪了咋办？
小树不砍不直，就该让他长个大教训！
二臭嗷嗷直哭，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去劝，“二臭他娘，你去劝劝他爹，教训教训就行了，可别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
村里的孩子都皮溜，哪个小子没被爹吊起来打过？但二臭他爹也忒狠了，那架势可不是要把二臭活活给打死吗？
再看虎子……这会儿还抱着刘翠花的腿干嚎要当城里人呢！
惯的也忒不像样子了！小小年纪当了贼还不打？
二臭娘红着眼眶，“打，往死里打！把他这次打老实了之后就不敢再犯了！孩子犯了错就该打！要是纵着他长大成了混混成了贼，我们要这个娃干啥？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他溺死在尿盆里！”
云禾见他们确实不像是作秀给她看的样子，那孩子被吊的脚不沾地，当真是往死里打。
她不吭声就是想让刘翠花看看她跟别人的差距，现在差不多行了，她愿意卖给二臭娘一个面子，反正二臭回家咋也少不了一顿打，别再因为打孩子耽误了正经事儿。
云禾往前走了走，两条清秀的眉毛皱了起来，一手抬着灯一手捧着肚子，“嫂子，快跟刚子哥说别打了，孩子还没进屋呢，我也没少啥东西，别再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二臭还小呢，好好教就成。”
二臭娘眼泪倏然流了下来，她心里一直提着一口气，怕云禾不原谅二臭，她家二臭还这么小，要是真背了个贼的名声，之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小禾妹子，这事儿是我们家二臭做错了，做错了事就该打，他这是没摸进屋该挨的打，他要是真摸进屋了，嫂子根本就没脸求你原谅他！”二臭娘咬着牙，把王虎和刘翠花在心里骂了遍！
不好好教自己孩子，还让小流氓出来霍霍人！
院里没有别的“贼”，云禾也穿戴整齐，村长这才敢进来。
到底是村长威严还在，他大声呵斥二臭爹，“干啥呢！在别人家打自家娃算个啥？要打回去打！”
二臭爹扬起的手停了下来，最后默不作声的解开了吊着二臭的麻绳，二臭被打的屁股开了花，疼的不行，直接软在了地上。
二臭娘眼泪哗哗直流，自家的娃娃咋能不心疼？可心疼能咋？心疼也得教他做人的道理！
“去给你小禾姑道歉！”二臭爹一脚又踹在了二臭屁股上让他往云禾的方向窜了窜。
平时二臭家跟云禾家没什么走动，这会儿云禾主动喊他哥，他肯定要就坡下驴让二臭喊她姑姑，这么一喊关系就近了，关系近了……二臭偷东西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这个浑小子！
二臭被打怕了，忍着屁股开花的痛意蹭蹭蹿到云禾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泪鼻涕一大把的流，“姑！我错了姑！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想当贼！我真不想当贼！呜呜呜呜……”
云禾大着肚子弯不下去腰，但她咋可能真的让没有坏心眼的人给她跪上这么一跪？连忙往边上避了避，“嫂子快把孩子扶起来，这是干啥？孩子错了道个歉就行了，我肚子大不方便，快把孩子扶起来！”
二臭爹和二臭娘没一个人动，就说他该跪。
最后还是云禾大着肚子硬把二臭从地上拖了起来，“这回知道错了没？”云禾好脾气的给二臭擦脸。
“知道了！小禾姑姑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呜……”二臭哑着嗓子哭的稀里哗啦。
“知道错就成，知道错还是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错一回不要紧，改了就还是好孩子。但是千万不能错了一回别人原谅了你，你下回还犯，知道了不？好了不哭了，你是小男子汉，你见过哪个男子汉哭哭啼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