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波澜，顺势拉过江寻意，和他拥抱了一下：“万万小心！”
卓正凡站在一边都要没眼看了，又不好说话，只能大声干咳。
江寻意一推云歇肩膀，云歇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来，狠狠瞪了卓正凡一眼：“卓正凡，你吃鸡毛了？”
差别待遇太明显，卓正凡有点心塞，不过好在终于可以插嘴说正事了，他忍：“寻意又不是去闯刀山火海，你不至于如此罢，我在内门住了十年，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卓正凡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这些日子恰好被派过来教导这些外门弟子，云兄，大约要和你做伴了。”
拿一个江寻意换一个卓正凡，这笔买卖不言而喻的亏本，云歇黑脸，却又没有办法。
卓正凡同样满脸嫌弃：“云歇，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师兄，把你的表情收敛点行不行？比起你这个样子，我更宁愿看你那一脸虚伪的笑。”
云歇道：“笑不出来。既然你要在外门这边呆着，不如我也想个什么辄显摆显摆本事，进去陪阿寻罢。”
他把进内门说的活像逛自己家花园，卓正凡也是醉了：“不行，我留你在这里还有用——我新得了一个消息，原本今天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的。据说焰极门最近暗中灭了一些小门派，将门派中修为较高的弟子都抓进了山来，似有打算用他们来炼制高阶的活尸。我听那意思，应该就是关在这附近了。”
云歇道：“你是要我同你一起救他们出来？”
卓正凡点头道：“我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更何况我在此处呆了这么久，手上也不干净，只怕就是成功找到他们，人家也不愿意跟我走罢。有了你们灵台双璧的名头，那就大不一样了。”
“好，云歇在这里帮你，我到内门去，看看这个焰极门到底要搞什么鬼。”江寻意看了看卓正凡，直接替他们做出了决定：“我怀疑你们给外门弟子吃的馒头里有问题，这变异也多半是在药物的作用之下发生的。刚才宋羽看到那些怪物时的惊讶表情可是假的很呐，我观察了一下，只觉得他好像是捻了一下手指，所有的怪物就都倒下来了。你们两个可别乱吃。”
卓正凡笑了笑道：“放心，我能活下来，也肯定不是白混的。”
江寻意又顿了顿，宋羽给他留时间本来是让他收拾东西的，可江寻意自己穷光蛋一个，实在没什么值得收拾的，论理抬脚就可以走，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反倒磨叽起来，又向云歇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别伤着了。”
云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一腔不舍顿时又被他这句不值几个字的话激的卷土重来，咬了半天牙才没伸手拦人，笑眯眯地道：“我明白。阿寻，你记好别背着我勾搭旁人就行了。”
他那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个乌鸦嘴。
江寻意道：“滚蛋。”
他这回不再停留，向卓正凡一抱拳，转身便走，连头也没再回一次。
卓正凡看了看江寻意渐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转瞬便敛了笑容的云歇，摇头长叹道：“唉，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当真忍得下来。云兄，你行事素来果断，这又是何苦啊。在寻意心目中，你也一直都是他最好的兄弟，感情深厚，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割舍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坦白相告呢？”
云歇唇角一扯，笑容却未达眼底：“正因为他把我当兄弟。”
卓正凡一愣，他已经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你我兄弟，可以嬉笑打闹，不能耳鬓厮磨，可以并肩作战，不能长相厮守。这天高地迥，一份真情又该去何处成全呢？
外门弟子只被安置在山脚下，内门弟子才能上山，江寻意一进那院子才发现，这里居然人人都是独门独院，饮食坐卧无一不精，与山下天差地别，怪不得抢破了头。
他想到云歇这时候多半还得在下面喝山风啃墙皮，脸上不由带了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只是笑容还没有成型，一瞥眼看见身边带路的小厮尚未离开，立刻干咳一声，敛容淡淡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那小厮躬身道：“公子，我是被派来伺候您的。”
江寻意听着他的声音十分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便道：“你抬起头来。”
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齐十九？”江寻意这才想起来，似乎的确没有在山下看见他：“你怎么跑到这里当小厮了？”
齐十九扫了一眼江寻意清俊的面庞，又飞快地收回目光，埋着头道：“这里人手不够，宋师兄就把我派来了。”
说完后，他自己把这句话在心里掂量了几遍，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得体，是怕江寻意误会，连忙补了一句：“我愿意来这里。”……跟着你。
江寻意看他一副恨不得将脑袋扎进土里的样子，也不想再为难小孩，随意拍拍他的肩膀：“不必怕我，我也不用你伺候，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罢。”
说罢，他率先提步进房，齐十九埋着头，余光只见红色的衣角一闪，江寻意已离开了，他愣愣地盯着那个背影，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摸了摸肩膀处被对方拍过的地方，远远地跟了上去。
焰极门内门的弟子就是正式跨入修仙之门了，每日需要修行练剑，应付这些对于江寻意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只不过数天下来却并未发现半点端倪，那个传说中的门主也根本就没有露过面，门派的一应事务只由几名资历较老的弟子来管理，他也只好安分呆着。
万籁俱静。
星斗满天。
江寻意看似浑若无事，实际上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十分警惕，躺在床上也睡不踏实，索性每日入夜都去房顶上睡觉，这个地方通风良好，视野开阔，除了躺起来略硌，其他的均令他十分满意。
他枕着胳膊躺了一会，却满腹心事，只是了无睡意，大约到了二更天左右的时候，忽然听见细细的脚步声。
这脚步落地极轻，掩藏在隐隐的风声里，若不是江寻意在此，恐怕换了别人都要听不出来。
他挺腰坐了起来，也不打算不下去，只是斜靠在屋顶上，凝神向远处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望去。
脚步声愈近，只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的？”
江寻意笑了笑，这齐十九连日来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却不接近，只是远远地缀着，江寻意秉性冷淡，说了两次无用之后也懒得再去管他，原以为是有什么目的，如此看来，这小孩倒还像是真的忠心。
跟着一个女子道：“江公子在不在？”
江寻意意外地挑了挑眉——来的人是柔柔。
齐十九甚是乖觉，他知道江寻意就在院子里面，远远听着没有传过来任何动静，便知道他这是不想理会，转头道：“在不在也和你没有关系，你走罢。”
柔柔半天没有说话，她本来就是趁着月色偷偷过来的，自然也不敢大喊大叫，离开的脚步声却也始终没有响起，过了一会，齐十九又重复了一遍：“你快走罢。”
柔柔没有出声，却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响了起来。
江寻意倏地直起了腰。
这一声响极低沉，极轻微，听起来像是极远，又像是就在耳畔，仅仅是片刻就停止了，却令他觉得那声音依旧环绕不绝。
他飞身跃下屋顶，衣袂微扬，已经转瞬出现在了齐十九和柔柔两个人的面前，低声道：“十九，你回去睡。”
齐十九对于江寻意的话没有丝毫的异议，躬身默默后退，站到了一个绝对不会听见两个人说话的距离，却并未回房。
江寻意也不去管他，他看着柔柔，问了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姑娘，你姓什么？”
“姓朱。”柔柔低声道：“朱旭是我哥哥。”
朱旭，正是跟卓正凡一起来到这里的一名少年英侠，只可惜半路上就被抓去炼尸了，江寻意不久之前还提到过他的名字，听到这里，也不由沉默了片刻。
他把那句毫无意义的“节哀”咽了回去，轻叹道：“所以你扮作民女想办法混到这里，是想要给你的兄长报仇吗？你的……洗髓玉是哪里来的，能不能给我看看？”
江寻意摊开手，微微低头看着柔柔，剑眉略略扬起，目光中似乎稍带了几分怜惜，月光从一侧柔和地打在他的脸上，衬得那素来冷漠的面容多了几分温柔。
那只手摊在自己的面前，洁白如玉，五指修长，却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力量与安心，柔柔只是稍作犹豫，就把自己手中一直攥着的东西小心翼翼放在了江寻意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