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冰郡主不着痕迹地狠狠地剜了安生一眼,面向喻惊云的时候,面上重新挂着一抹烂漫笑意:“不说就算了,惊云哥哥越来越小气。一会儿吃酒的时候,非要让我哥哥与父王多罚你几杯给我解气。”
喻惊云不动声『色』地摆脱了骆冰郡主攀上来的手:“今日刚刚回京,还有要务要忙,你回去与陵王爷说一声,改日我喻惊云设宴赔罪。”
“不行!天大的事情也要缓上一缓!”骆冰郡主对着喻惊云扭腰跺脚,嘟起嘴:“我都亲自过来请你了,你还不肯赏脸?”
安生在一旁听着,不愿意自己再卷入两人之间的战火里,立即见缝『插』针,向着喻惊云道辞:“既然喻世子尚有军机要务,那安生就先行回府去了,改日一定践行诺言,为喻世子接风,表达安生的感激之意。”
“我找你还有要事要谈。”喻惊云慌忙挽留。
安生低垂了头:“改日也是一样,就此别过。”
沈太师从身后走过来,微微一笑:“既然安生姑娘想要回府,不若就坐老夫的马车,送你一程。”
这话无疑就是给安生解了围,她迫不及待地道:“那就有劳太师大人。”
不待喻惊云说话,她便尾随沈太师身后,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听身后骆冰郡主肆无忌惮地娇笑,犹如银铃,在森严冷寂的皇宫里,尤其张扬。
安生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其实按照她原本的脾『性』,骆冰郡主招惹了她,她一定是要痛快地反击回去方才解气。但是,在这皇宫里,四处高墙森严,侍卫林立,令她自心底生出一种畏怯之意。
这样压迫的环境,令她愈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蝼蚁,不仅是这朱墙廊檐,不仅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要仰望。每一个人都带给她窒息的压迫感,令她浑身不适,不得不收敛了自己锋芒,老老实实,胆战心惊。
这是一个夹着尾巴做人的地方,喻惊云和骆冰郡主都有依仗,都有嚣张跋扈的资本,唯独自己没有,谁都招惹不起。
她不喜欢这里,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出了皇宫,步出刀枪林立的宫门,方才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进宫一趟,自始至终全都低垂着头,皇宫里是什么布局,有没有别人所说的那种富丽堂皇,金碧辉煌,自己都没有领略。而少年天子,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威严,自己竟然也没有看到。
她低垂着头,皇上知道自己的相貌,而自己却不知道九五至尊是什么气派。
皇上并不是想见自己,不过是卖了喻惊云一个面子罢了。
沈太师一出宫门,立即有马车上前,车夫跳下马车来,殷勤地撩起车帘。
太师冲着安生一抬手:“安生姑娘,请上车。”
安生微微一笑:“谢过太师大人两度援手解围,安生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上次安生姑娘为老夫缝补衣袖,老夫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呢,此乃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一提及此事,安生顿时就羞窘了一个大红脸:“上次安生有眼无珠,还请太师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沈太师爽朗一笑:“哪里哪里,上次与安生姑娘相谈甚欢,正想与你再次促膝长谈呢。你想去何处?”
安生略一思忖,吞吞吐吐道:“我想问问太师大人,我父亲什么时候才能从牢里放出来?我想去接他。”
太师捻须一笑:“虽然皇上已经下达了口谕,但是大理寺结案,尚且还需要你父亲配合,最迟明日,你就可以与你大伯同至大理寺接你父亲回府团圆。今日怕是不成。”
安生略有失望地“喔”了一声。
太师疑『惑』地问:“有一件事情冒昧问安生姑娘,适才在皇上面前,你为何选择赏金,而不要封号?”
安生灿然一笑:“安生知道这赏赐乃是喻世子替我向皇上讨来的,而非皇上想赏赐,不敢贪得无厌。”
太师赞赏地颔首:“知进退,不贪婪,有你师父的三分风骨。”
安生被夸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师父犹如云中白鹤,骨子里淡薄名利,宁静致远。而我不能免俗,相差云泥之别。”
“安生姑娘好似极推崇你的师父?”太师略带试探地问。
一提及冷南弦,安生面上瞬间红光焕发,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他除了喜欢吵我,有些凶巴巴的,哪哪都好。”
太师不禁哑然失笑:“他会吵你?”
安生讪讪地点头:“最初的时候极怕他,心惊胆战那一种,就是因为他太严厉了。后来相处久了,便知道他外冷内热,对我是极好的。如今他不在京城好些时日了,还有些不太习惯。”
沈太师对着她眨眨眼睛:“若是我告诉你南弦也已经回来了呢?”
“师父回来了?”安生骤然一喜。
太师颔首:“今日刚回来。”
“师父如何也不差冷伯告诉我一声呢?”安生看看天『色』,冬日里黑得早,自己若是步行前去,到了『药』庐怕是天都黑透了,因此略有犹豫。
太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你若是想去,我可以送你,今日正好要去西城。”
“真的?”安生难免激动,忙不迭地点头,眉开眼笑:“去,我都好几日没有见到师父了。”
她『摸』『摸』怀里抱着的赏赐,欢喜满满。毫不客气地爬上沈太师马车,两人一路谈天说地,直奔『药』庐。
饶是乘坐马车,到了『药』庐,天『色』也不早了。
马车停在『药』庐门口,安生见『药』庐里果真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有暖意随着灯光,顺着门缝流泻出来。
她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回首冲着沈太师弯眉一笑:“太师大人果真不进去坐坐,吃杯茶吗?”
沈太师摇摇头,带着一丝苦笑:“不去了,你师父未必欢迎我。”
安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可能呢?我觉得沈太师与我师父都属于隐逸中人,定然能成为忘年之交。”
“我可是当朝太师,世人都说我权倾朝野,你竟然说我属于隐逸中人,莫不是要笑掉世人牙齿?”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隐逸只是指一种心态。太师大人忧国忧民,自然位高权重,不过却是野鹤闲云的心『性』,并非眷恋这繁华富贵。”
太师朗笑一声,放下车帘,愉悦调侃:“这张小嘴,果真舌璨如莲,千舟那惯会溜须拍马的本事在你跟前也是相形见绌。”
马车立即驶离了『药』庐。
安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前轻轻推门,门竟然没有上栓。
她想给冷南弦一个惊喜。
他回京竟然都不告诉自己知道,自己也要吓他一吓。
蹑手蹑脚地进去,还未靠近诊堂,冯嫂早就觉察了动静,从厨房里出来。
安生冲着她“嘘”了一声,眉飞『色』舞。
冯嫂咧咧嘴,立即会意,兴奋地压低声音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安生得意一笑,抻着脖子往里面张望:“听说你们回来了,自然迫不及待过来看看。师父呢?”
冯嫂向着后院指了指:“公子应该是一路舟车劳顿,过于劳累,正在休息,晚饭做好了也不吃。”
安生『揉』『揉』肚子,自己在城外傻呵呵地守了半日,午饭都没有吃,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
“我去喊师父吃饭,我也饿了。”
冯嫂点点头:“那我把饭菜重新热热去。”
安生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就偷偷地溜进去。
冷南弦的房间里亮着灯,却是静悄无声。
安生将他房门静悄地推开一道缝,冷南弦正半靠在床榻上,合拢了眼睛,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在想些什么心事。
“千舟,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胃口,不用打扰我了。”
冷南弦眼皮子都不撩,声音里难以掩饰的疲惫。
安生突然就跳出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师父”。
冷南弦猛然间扭过脸来,见是安生,眸子里突然就跳跃出两团火来。他似乎有些慌『乱』地轻咳一声,遮掩自己的激动,冷声问:“这么晚了,又下雪路滑,你来做什么?”
安生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埋怨道:“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来?师父走的时候匆忙,没有告诉安生也就罢了,回京竟然也不让冷伯告诉我。”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是太师大人告诉我的。”安生得意地道。
冷南弦面上一紧:“太师?他跟你说什么了?”
安生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啊,他正好顺路,就将我送过来了。原来你知道那日里来『药』庐的那位老伯是太师大人。”
冷南弦一声轻哼,抿抿唇,默不作声。
安生径直走到他跟前,抬手就去『摸』冷南弦的额头:“师父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如何饭也不吃?可是生病了?”
冷南弦不自在地扭过脸去,挡住她伸过来的手:“师父自己是大夫。不过是害怕风雪,急着赶路,累了一点罢了。”
安生“喔”了一声,不满地道:“师父你们去哪里了?一走这么多天,也不告诉安生。”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怪责之意。
冷南弦脸上的线条就软了下来:“有点急事,走得仓促,所以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安生一条腿屈膝跪在他的床沿之上,献宝一般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啪”的一声丢在床榻之上,解开包袱,趾高气扬,满是得意。
烛光照耀下,一堆金光灿灿,十分灼目。
冷南弦诧异地抬眼看着她,问:“哪里来的金子?”
“皇上赏赐的。”
冷南弦一惊,坐起身来:“你见到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