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鹤天叹一口气,方才从头道:“是这样的,昨日里有一人到『药』铺里抓『药』,说是他父亲最近老是心悸,夜半惊醒盗汗,心神不宁等等,来抓一副安神的『药』。
病患本人没有来,但是『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觉得不过是寻常小病,询问过病症之后,就给开了一副补肾养神的方子。店铺里伙计按照那方子给包了三日的剂量。
可是今日早起,一开『药』铺的大门,昨日里前来抓『药』那人就带了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说是『药』铺的『药』吃死了人,他父亲吃了『药』之后,立即七窍流血死了。
所以,人家是一口咬定,一定是方子不对症,或者『药』有问题,一早起纠集了许多人到『药』铺里找贾六算账,不仅要砸了他的铺子,还要拉他去见官。
我得到消息比较早,立即带人赶了过去,『药』铺里幸好没有什么大损失,但是这出了人命,咱们也不能偏袒自己人。
这不,人家将贾六拉去京兆尹衙门里理论去了,不要钱财,就非要让贾六赔命不可。”
冷南弦微蹙了眉头:“这不经过望闻问切,私自定下病症,擅自开方子原本就是大忌。不过,一副补『药』也不应当吃出人命来啊?即便是犯了十八反,十九畏,也不至于七窍流血而亡。”
“可不是呢?那个坐堂大夫害怕受牵连,吓得撂了摊子走人了,『药』铺里负责抓『药』的伙计也说,这只是寻常方子,没有什么大出入。”
关鹤天自怀里『摸』出一张方子,展开来递给冷南弦:“您给过目看看。”
冷南弦接过『药』方,不过是扫了一眼,便摇摇头:“这个方子没有问题,除非是那人原本就有急症,或者『药』有什么问题。”
关鹤天言之凿凿道:“『药』也绝对没有问题的,我问过店铺里伙计,那『药』尚且还剩了几副,都是上乘『药』材,绝无问题。”
安生『插』嘴道:“怕不就是那死者原本就有急症,不过是赶巧而已。”
“我也是这样合计的。贾六家里是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在我跟前哭哭啼啼,我这脑袋都一个变成两个大了,不能真的就袖手不管。
我想,这件事情,假如真的是贾六这『药』的问题,该怎么赔偿怎么赔偿,哪怕上面真的判下来死罪呢,那也是贾**该倒霉。但万一是有别的原因呢,贾六岂不冤枉?
所以,我实在没招了,就只能来找你们,帮着给验看一下,我谁也信不过,就只相信冷神医。你只要说,的确是那『药』的问题,我二话不说,扭脸就走。”
冷南弦面有难『色』:“可我只是个大夫,号脉治病可以,这人已经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啊。这验尸乃是官府仵作的差事。”
“死者家属坚决不让开膛破肚验尸。再说那死者七窍流血,口唇泛紫,就连指甲都发乌,一眼看去,真的是中毒的症状。您跟我去看一眼,能帮忙是最好,帮不上咱们也尽力了。”
关鹤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更何况,安生原本就欠了人家极大的人情,因此冷南弦也不拒绝,点点头,带上『药』箱,与安生一同上了马车。
和记掌柜贾六已经被死者家属拉拉扯扯拽到了京兆尹,京兆尹对于这样的案子也觉得棘手。
正所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死者家属一口咬定就让贾六偿命,而贾六这里,看『药』方与『药』材,又看不出什么异样。
死者乃是礼部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姓周,名善礼,原告乃是死者的儿子,叫周继祖。
冷南弦与安生赶到的时候,贾六战战兢兢地跪在大堂之上,一脸的鼻涕眼泪,犹自强辩。
死者的儿子跪在一旁,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地指责。
死者的尸体还在大堂之上,用一块白布盖着。
衙役上前在京兆尹耳朵根底下回禀了,一筹莫展的京兆尹抬脸看了安生一眼,立即就认出来了。
熟人。
他对于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可是记忆犹新,一抬手:“传他们上堂!”
贾六一回头,见到冷南弦,简直就跟见到救命的神仙一般,冲着三人就磕头如捣蒜:“冷神医救我,关小爷救命。”
关鹤天冲着京兆尹拱拱手:“启禀大人,小人带了冷神医前来验看死者尸体,还请大人恩准。”
京兆尹知道关鹤天的名号,也希望能有人推动这案子发展,但是死者的儿子周继祖立即就不同意了:“我父亲适才衙门仵作已然验看过,确定就是中毒而亡无疑。”
“就算是中毒而亡,但是也不能说明就是和记『药』铺里『药』材有问题,总是要追根究底,查找出根本原因才是。”关鹤天立即反驳道。
“还能有什么问题?我是亲眼看着我父亲喝下那碗汤『药』,碗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然后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瞪大双目,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就立即扑倒在书案之上气绝身亡。”
周继祖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恨声道。
“毒『性』发作总要有一个过程,纵然是『药』材果真有什么问题,服下去进入血『液』之中也需要时间,更不可能有这样大的毒『性』,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立即就绝了气息。”冷南弦疑『惑』地道。
周继祖对着冷南弦怒目而视:“我听过你的名头,你是什么御赐的『药』手生香的神医,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偏袒他,替他开脱就昧着良心说话。我父亲一向身体好,平素里也没有什么病痛,你要是想攀赖什么急症,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你父亲身体好,那又为什么要服『药』呢?”关小爷见他对冷南弦不敬,立即一口反驳了回去。
“我父亲这两日只是精神不好而已!他夜间常心悸惊醒,一身冷汗,浮躁惊恐不安,但是身体极好。我是觉得不放心,所以才自作主张跑去拿了点『药』,没想到却为此害了父亲『性』命!”周继祖懊悔地道。
“那令尊服『药』之前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没有!”他斩钉截铁:“大夫交代让饭前服用,所以打算服『药』过后再吃晚饭的。”
冷南弦疑『惑』地转身,死者儿子爬起来就拦在了他的跟前:“你想做什么?”
冷南弦淡然道:“我很尊重令尊,你放心,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措,我只是想瞻仰一下他的遗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安了什么心思!你不就是为了给他开脱来的吗?”
冷南弦扭脸望一眼京兆尹:“大人,我受被告所托,应该可以查验死者的吧?”
这一请求的确合情合理,京兆尹点头:“可以。”
周继祖对于冷南弦虎视眈眈,充满着敌意。但是京兆尹发话,不得不让开。
冷南弦上前,掀开死者脸上的白布,仔细查验。见死者面部显然是仔细清理过,七窍之间血迹也擦拭干净,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表情看起来倒是安详,并不像寻常中毒而亡那般呲牙裂目,面部狰狞扭曲。
这般细致,可以看得出来,死者的儿子对于死者倒是真的孝顺。
他对于这尸体查验并不在行,也不懂如何通过表象来查验死者的真正死因,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安生,银针。”他淡然吩咐道。
安生依言将『药』箱打开,取出针囊。
周继祖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要作甚?”
冷南弦抬起脸:“我们尊重令尊,但是也请你尊重一条『性』命,不能只凭你的指控就断定令尊乃是因为这汤『药』病亡,从而治罪。我不会太过分,只是用银针试探他体内是否真的有毒『性』。”
“不行!”周继祖斩钉截铁,而候在大堂外面听审的一众家属情绪也顿时激动起来。
“不行!绝对不行!人都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不依不饶,虐待尸体吗?”
“我只是在寻找真相,并不偏袒于谁。几针下去,或许,就是洗清了贾掌柜的罪责,也或许,就是印证了你们的指控。”冷南弦一脸的平静无波。
贾六一咬牙:“我信得过冷神医,一定能还我公道。”
周继祖一双眼睛里密布血丝,满面怒容:“这还用你来查验吗?我父亲中毒身亡谁都看得出来!”
“请问,令尊去世的时候,谁在跟前?”
“我!”
“那你又如何证明,不是你下的毒手呢?剩下的几包『药』可是都查验过,并无任何问题。这毒是如何下的,还有待商榷。”
“废话!我是他儿子!我怎么可能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周继祖顿时暴跳如雷。
冷南弦一声轻哼:“贾掌柜与你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加害你父亲?令尊究竟为何身亡,如今只有他自己才能说话,你真的想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么?”
冷南弦的话显然激怒了周继祖,他急得一张脸涨得赤红:“你查,你查,若是查出来,的确就是这『药』的问题,今天我必须要让他贾六陪葬!”
外间听审的家属见人家正主发话,也不再喧闹。
冷南弦淡定地将银针『插』入死者喉间,以及胃部,稍缓片刻拔出,紧蹙剑眉,一脸凝重。
“奇怪!”
“怎么了?师父?”安生看不出端倪,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