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夫人穿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衣裙坐在偏殿等候,见我出来,忙叫月雯关门来替我更衣。
“殿下的衣物我都拿过来了,且换上出宫吧。”她叫月雯与我搭把手,我看着她那副同我肖似的眉眼,忍不住问,“你替了我两年,我却从未同你单独说过话……你本名叫什么?”
她愣住,半晌回道,“若荷。”
“……比我的名字好听。”我穿戴整齐,待要推门从小路离去,她忽然叫住我,“殿下可后悔过?”
“后悔什么?”我皱眉。
她的眼睛会说话,透着一丝对未知的惧怕,“后悔弃了这公主的身份,而且我……同平阳侯还有了孩子……”
“别傻。”我笑道,“你拯救了我,让我从这场注定是悲剧的婚姻中脱身,我永远都感激你。横竖我是再也不会回到那身名禄枷锁里去了,以后只会是河间靖王。”
我折返走到她面前,“和世子一起好好活着,没什么能比命重要。”
她怔怔的看向我,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拼凑在一起却有点不明白。
快步回到出宫甬道上,抬头间已是日轮西斜,霍去病竟还等在那儿,看到他那宽肩蜂腰的背影,一颗冷透的心竟悄悄开始回暖。
“殿下出来了!”杨检指着我这边朝霍去病喊到。
霍去病转身,一脸的不悦,“怎耽搁这么久?”
待我走近,他又换了副态度,“陛下为难你了?还是你又顶撞陛下了?”
我本还在难受,见他如此关切,不禁好笑,“就算我得罪陛下,也殃及不了你的。走!我饿死了,去吃饭!”
平阳侯府的车吱呀呀驶过,霍去病觑了一眼,“原来今日卫长公主也进宫了。”
我装作没听见,翻身上马。
车内,若荷梗着脖子一阵咳,月雯忙递帕子,雪帕浸透出殷红的血色,“夫人……”
“殿下看着像是真不想换回身份了,要不,咱们告诉靖王殿下实情吧,咱们去求她庇护世子!夫人总不能看着世子以后失去您的庇护,送到平阳长公主那里去吧,大夫说您只有半年的日子了。”
若荷立马打断她,“糊涂!夫君尚且在世时我们都没多少胜算,更别说现在夫君已逝。若她知道我们害过她,你以为她能让世子苟活?你记住,我只是得了风寒,这些话以后不可再说,不然,我就把你交给陛下,你自己看着办。”
若荷仔细的擦净嘴角的血迹,捏了捏自己的两颊,显得气色如新,丝毫看不出病态。
仙居阁的菜在长安属于一等中的一等,也不知道是哪家开的,规矩大的很,任谁想来吃一顿都得老老实实排队。
这回,靠着霍去病的名气,竟然一去就得了个上座,店家还额外送了两个招牌菜,我忍不住慨叹,“哎,这回你霍去病算是名扬立万了,竟然沾上你的光,了不得!”
我一面夹菜一面咂舌,他眼里藏不住笑意,嘴角偏还故意压抑的抿着,“难得听你说我两句好话,那这顿饭我请。”
我情不自禁的翘起嘴角,“多谢将军。”
“这点小事谢什么?”他笑的有些窘迫,怪不好意思的扒饭,我摇头,“不是,我是谢你当时拦住了我,没让我进言激怒陛下。”
思维一下子跳脱的有点远,好在他跟得上节奏,很快就反应过来,淡淡的回道,“那你现在想明白了?”
“嗯。”我点点头,“我明白,你不让我进言,是知道陛下一言九鼎,不会再变,所以不让我去自讨苦吃。”
他舒展了眉头,欣慰的拍了拍我的肩头,“总算没白帮你一回,你若不想待在长安,自有办法躲去他处,何须硬要和陛下争个名正言顺?天子的权威向来不容挑战,说你聪明,哎,你倒在这上头太较真了些。”
霍去病说完便埋头吃饭去了,我却被他的话戳到了实处,暗自后悔。
一直以来好像确实是我把过去看的太重,若我私下离开长安,陛下也不会明目张胆的来绑我回来,可这其中的错综复杂,我与陛下的旧恨,霍去病是全然不知的,所以他才能不去争这口气。
哎,怪只怪我非要堂而皇之的告诉陛下我不服他,如此一横,陛下就连丝毫怜悯也懒得施舍了。
“那要怎么办?我可不想真老老实实的待在长安。”我戳着碗里的饭,想想就心烦。
霍去病见我这个样子,略思忖一二,“你这次被陛下安顿长安,相当于是在军中卸了职,我若再要带你去军营就不合规矩了……这样,你去找找花月下,看他能不能给你出个主意,我说白了是陛下的人,帮着你糊弄陛下,便是从犯了。”
我拿食箸敲了敲,没好气的说,“你同我在这同流合污,已是知情不报了,竟想摆脱干系?哼!”
“好好好!我有罪我有罪。”他扛不住我闹,连声求饶,“我和花月下一起帮你出主意,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我俩绕回到菜式上,一顿吃喝神侃,霍去病不知不觉的跟着我笑弯了眉眼。
“霍兄!殿下!”
屏风外忽然传来花叙的声音,霍去病率先反应过来,起身让座,“你也来吃饭?”
花叙站在外头,并不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身形瘦削的陌生男子。
他扫了一眼案上的菜,回话到,“已吃过了,这几个菜可还和殿下口味?”
我听他语气像是主家询客一般,笑到,“挺不错,听先生的意思,仙居阁是先生的新生意?”
“殿下误会啦,仙居阁是这位李兄与友人合开的,我只不过是推荐了两个厨子而已。”他笑着分辨,拱手朝身后那位男子做礼,那男子神情淡淡的,依着花叙上来同我们打招呼。
“在下李炎,春宴上见过霍将军,靖王殿下倒是只闻其人,今日得识二位,李炎之幸。”他走近了两步,朝我行礼,我也站起身,衣袖交错间,一股隐隐的菊香从他袖中逸出。
这李炎怎熏这么女气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