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夏日来袭,天昏暗的越来越晚,靖王府还是往日那样门可罗雀,我靠着下棋打发时间,落得清静。
说起来,霍去病也是真的忙,从回长安就没怎么见过他人影,整日不是在某个将军府做客,就是被宫里传召议事,宫内宫外都把他当香饽饽,谁都想上去攀谈两句,瞻仰英雄风采。
这不,眼见着没几日他就要动身,卫大将军办了个小宴席,席面设在长公主府,她最近似乎常与一些家有闺秀待嫁的臣工们来往,为了热闹,特地去宫里请了一班子伶人来预备着,估计就等宴请之日,为他相看各家名媛了。
我是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的,但他早先答应过我,要替我想办法出城,若还不提醒他,人一走,我哪还指望得上他。
想罢,我立马喊王七驾车去梅园。
“见过靖王殿下,殿下怎么来了?”管家陆尤迎上来,为我引路。
“找你们将军说话,他在么?”我一面跟着他走,一面发现这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下人,来来往往间,都路过十几个人了。
“殿下来的巧,花先生也来找将军,正在书房说话……殿下注意台阶。”他引着我往那廊檐一路上去,却不像是去书房的路。
我狐疑的问,“书房搬地方了?难不成你家将军要议亲了?”
长公主遍请名门闺秀赴宴,又给霍去病大修宅院,这些信号凑一起,很难让人不往这上头想。
陆尤不意外我有这一问,却实打实被我的话逗乐了,“殿下说笑,将军可没这个闲工夫~这都是陛下的赏赐,陛下说将军立了战功,不能住的这么简陋,特赐了梅园对街的一处老宅,又拨了这些人来做事。所以这几天,府里为扩建宅邸到处叮叮哐哐的修缮,将军嫌吵,就把书房挪到金羽廊上头去了。”
原来不是要为成婚做准备……
我莫名心里一安,陆尤打帘请我入室,花叙一眼就看见了我,陆尤便也不再通报,直接出去了。
“正说到殿下的事殿下便来了~霍兄,你也不必费口舌叮嘱我了,直接同殿下说罢。”花叙起身走到书案处给我让座,我却不知他这是来的哪一出,而且霍去病看着表情似乎不善,我也不敢落座。
“谈我的什么事?”我问坐在左手的霍去病,他却只盯着花叙看,尔后瞟了我一眼,犹豫着开口,“我们在谈——”
“哦,霍兄不放心殿下。”花叙突然半路截胡了霍去病的话,“他说阿洛妲的父亲别克博礼最近突然出现在长安,形迹可疑,怀疑他之前同咱们说的身份是伪造的。”
又是那个小辫儿胡子老头?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他的样子,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印象却极为深刻,他走路时右手肘向外,手虚提腰间,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前日何皎皎就来同我说了这事,说别克博礼独自一人来了长安,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我不打算管阿洛妲的事情,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霍去病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我哪里说了不放心?”霍去病是个喜欢较真的,他面带羞赧,指着我朝花叙说,“这个人从不叫人省心的,若不叮嘱他,他吃了亏还是得连累大家。”
他这话是对着花叙说的,眼神却一直在我脸上游走,似是在捕捉我的反应。
若是从前我定然要好好笑话他一番,只是这么多事发生,他确实是真诚待我,我自然不能给脸不要脸嘛~
“只要你不从中作梗,自然连累不到你。”我不计较他的话,放心的坐下喝茶,“不过,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啊,我前日便知道了,他是来长安找人的。”
“那你可知道他是乌孙国的九王子?”
我眉间一蹙,朝霍去病抬头望去,他一看就知道我知道的不全,事无巨细,娓娓道来,“这个别克博礼,原名叫拓达博礼,是乌孙老国王的九王子,他继承了生母的医术,年纪轻轻就能治百种疑难病症,可惜老国王治国无方,一味求和,九王子被挑中送往匈奴王庭为质。途中,他逃亡返家,老国王却不肯放他回宫,一口咬定九王子在送质途中已死,将他驱逐出了乌孙,之后他便在乌孙与匈奴的边境草原上游医。”
“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总不可能是来长安找我吧?”故事听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我挥手喝茶,霍去病叫我稍安勿躁,突然拿出了一个木盒,也不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或许是钱不够用,他在当铺当掉了这把刀,崔澈在集市上认出来,便买回来了。”
盒子一开,里头躺着一把如同弯月的蛮刀,刀身和刀柄顶端都有阴刻的纹路,不难看出是西域的兵器。
“就凭这个东西,你就把人家老底都翻出来了啊?”我实在想不通他为啥要查阿洛妲的父亲,不过是个有故事的老头罢了,就算有国仇家恨,又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霍去病恨铁不成钢的翻了翻眼皮,花叙再次做解释道,“殿下认真看看这刀,没觉得跟追杀银奴的那伙人所拿的武器相似吗?”
他们是怀疑别克博礼是当年追杀银奴的凶手?怎么可能?
我愣了一下,低头又看了看那把刀——刀弯如月,有阴刻,同上元夜大辫子蛮人拿的兵器确实很像……只是这刀柄怎么还缠着彩绦?
“我们会在春天做很多这样的彩绦”
“然后编织在一起,可以系在腰上或是手腕上”
“寓意像长虹一般绚烂长寿”
阿洛妲的话就像咒语,一遍遍的在耳边回荡,那把刀像烫手似的,我腾的丢回盒子,“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不能这么草率的就判断别克博礼就是当年的杀手之一,何况,他从未出手亮过自己的功夫,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武功呢?而且他有什么理由要杀银奴?这都说不通。”
霍去病和花叙对视一眼,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