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登登下了车,走在园区,接到了陆露的电话。
“你又遇到什么事了?让知心陆大姐来开导开导你吧。”
程登登自认为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她此刻的心思已不似昨晚那般……黏黏糊糊。
是的,就是黏黏糊糊。
冬日凛冽寒冷的北风吹得她一颗心都冰凉了下来。
她旁观似地将昨晚的思绪萌动定义为黏黏糊糊的儿女情长。
于是,程登登看了眼时间,随口回道:“陆大姐你好,如果你有个朋友在你吭哧吭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说这电话能不能挂?”
陆露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汽车驾驶室,悻悻道:“不好意思,忘了你没车了。我这不是着急为你答疑解惑嘛。”
“我谢谢你啊。”程登登掏出耳机戴上,将手和手机一起揣进了兜里,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不过我现在已经自己悟道了……”
岁暮天寒,北风萧瑟。阴沉沉的天地间有一人缓缓走来。
只是一眼,程登登就认出了那个人。
是姜森。
方才还大言不惭说自己顿悟了的程登登,此刻脑子又成了一片浆糊。
怎么这么巧?这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怎么办?装作没看见还是打声招呼?
他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
如果他趁现在又说一遍我怎么办?
这脸真是看多少次都觉得好看。
他穿得这么少不冷吗?男人难道比较抗冻?
这边程登登在脑海中天人交战,另一边姜森也看到了程登登。
虽然嘴上硬,但心还是会因为看到她而变软。
她今天穿得像北极熊,白色羽绒服裹在身上,白色阔腿裤,脚上是一双毛绒绒的……拖鞋。
原本还觉得她昨天受了冻今天学聪明了,但看她脚上的拖鞋,又觉得她没聪明到哪里去。
连鼻头都被冻得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这身衣服中看不中用还是她真的太怕冷了。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相向而行,越走越近。
萧瑟的一切荡然无存,仿佛只看得到彼此。
“程登登?”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程登登下意识地去看姜森。
他叫我了?
不对,是陆露。她俩还在打电话呢。
“唔。”程登登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摸不着头脑地陆露自顾自地问。
“没事,我看到姜森了。”程登登压低声音说。
这是一个t字路口,她说出这一句时,刚好与姜森相会于同一条主干道。
姜森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挺好的,她有长进了,从躲避自己如洪水猛兽到能主动和自己打招呼,也算进步吧。
“嗯,早上好。”他冲程登登大大方方问了声好。
这镇定自若的问好让程登登自愧不如。
她在忐忑不安,而他已波澜不惊。
有一瞬间她觉得昨晚那个人是顶了姜森皮相的另一个人,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涩。
而耳朵里传来的说话声冲散了这短暂的酸涩。
“妈呀!是不是姜森跟你打招呼?是不是啊?”陆露异常激动,“大神的行为果然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啊,前任见面还能这么淡定,不愧是他。”
程登登看了眼姜森,而后皱皱眉头说:“是。我先挂了,我快迟到了。”
电话挂断。
她抬头望向姜森,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她自顾自往前走去,他跟在她身后。
清晨的园区,上班族来来往往,神色匆匆。唯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缓慢而悠闲,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冷风中,沉默不语。
姜森想,她还是有点良心的,也很珍惜这久违的相处机会吧。
而他心中有点良心的人正在想,苍天啊,我今天为什么要穿毛毛拖鞋,我快迟到了,我好想跑啊,可是穿拖鞋跑起来像智障啊,姜森能不能别跟在我身后,我不想在他面前丢人啊。
两个人各怀心思走了一百多米后,程登登忍不住停下,后背差点撞上姜森。
身前的人突然停下,姜森及时止住步伐。
程登登回过头,抬起头看着他,手指了指姜森身后,犹豫地开了口:“你公司……在后面……那栋大楼。”
于是,程登登头一次,在姜森脸上看见了害羞与窘迫的表情。
“再见。”她强压着嘴,想笑却没有笑。
姜森知道,她此刻如果笑起来,嘴角会高高翘起,眉眼会弯出新月的弧度。
他看着她转过身,一步步地往前走,一点点的远离他。
他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了某种冲动,在尚不明确这种冲动为何物时,他的身体已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他长腿迈开,跟上程登登,拉住了她。
程登登惊诧地回头,迷惘地看向他。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鬓边碎发翻飞,缭乱了她的眼,但他沉沉如暮霭的双眼,落在她心头,好似生了根。
“我们重来好不好?”
她听到姜森这么问。
每一寸血肉都随着声音沸腾,唯独心平静而克制。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不好。”
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程登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会被吸进去,找不到自己。
她的头垂得很低,看得见两人脚尖相对间的距离,却看不见他脸上情绪的裂缝。
手臂仍被他锢着,他指尖力量很重,她有些疼,手臂下意识地动了一下。
他松开她,看着她的头顶,缓缓道:“我知道了。抱歉,我不会再问你了。”
他的声音向来是温润而低沉的,但此刻,落入程登登耳中的每一个字都比数九寒天更冷上几分。
直到他转身离开,程登登也没看见他红着的眼眶。
程登登心里空了一块,却笑着骂自己贪心。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她应该再潇洒一点。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程登登昂首阔步往公司走去。
很明显,今天又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