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7章 断指
“给我。”这是他砍掉一只手指后说的第一句话,中气十足。
小混混两手抓着菜刀藏在身后,往后退,白胜一直没有回头看他,目光还在胡连成脸上,两个人从始至终都在对视。
“给我。”
“不,不行,胜哥,钱咱不要了。”小混混已经哭出鼻涕。但他没能阻止白胜的动作。柜台上立着的菜刀,刀刃后面的三分之一砍进台面,前面三分之二的刀刃仍悬在外面。白胜眼神余光瞟到柜台上没有拔出来的菜刀,他两腮绷紧,鼻子里长呼一口气,把刚断尾指的左手无名指塞在这把菜刀悬在外面的刀刃下,另外三只手指卷曲在一起。随后,他没有暴喝,没有呐喊,嘴里的牙齿咬的“嘎嘎”作响,抡起右手的手臂,整条手臂“轰”的一声砸在砍入柜台的菜刀刀背上,菜刀刀刃全部被硬生生砸进柜台,一股鲜血垂直的喷了出去,左手无名指随之截断。
他看到胡连成对着白胜竖起大拇指,就以为一切结束了,所以跑到柜台前想看看白胜受伤的伤口,却抬头看到残暴的胡连成,又一次开始数钱。
白胜在疼痛中阵阵眩晕,是天性里的残酷意志支撑着站在原地,双眼充血,喉管火辣,心脏像被锋利的兽爪一把把撕成条,扯成粉。他看到胡连成又在点钱,心里说“来吧”,但疼痛已经错乱了思考,他把心里话说出口,“来吧。”他嘀咕一声,接下来,是一声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呼喊出来的声调。
“刀!给我刀。”
小混混听到这样不寒而颤的声音,已经吓破胆,迷迷糊糊,哆嗦的把手里的菜刀扔在柜台上。胡连成没有放下手里的十张大团结,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一指白胜左手的中指。他已经选定了目标,手里掐着的钞票告诉众人,其他的手指不算数。“我听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胡连成的中文非常流畅,“我可以继续出钱,你有勇气么?”
白胜用行动回答了他。没有听完胡连成后面讲的话,白胜淌着血的左手按住柜台,嘴里忽然间放声大笑,笑声深远,豪迈苍凉,他天性里的嗜血在残忍的痛楚刺激下全面复活,疼痛已经不再重要,他竟隐约感觉到一丝杀戮快感。第三刀,白胜没有大幅度的挥刀下手,也没有大力量的砸砍。他动作绅士般轻柔,把菜刀后刃对准左手中指根部,嘴角含着笑意,手指一紧,手腕用力,小臂下压,轻松齐根切断自己的第三根手指。血没有飞迸出来,只温和挤压在断指的残根和菜刀刀刃之间,缓缓流出,渗入台面上木板的裂缝。直到连心的十指已变成七根手指,殷红的柜台上扔着自己新鲜的三根断指,白胜心里已感受不到痛楚,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沉重和压抑彻底烟消云散,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还要不?我再送你一根。”白胜问的诚恳,对面的胡连成把手里掐着的一千块钱,以及另外一只手里一摞的大团结都合在一起,放在柜台上,他点点头。“这些钱,我补偿给你。另外,”胡连成从他那黑色笔挺西装上衣的另一个口袋,又拿出一摞百元大钞,扔在柜台上,“这里是一万块,你的命,我买了。”
柜台上扔着近两万块钱,八十年代,连全县的农村信用社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钱。
“给你十天时间,去办理好后事,十天后我到这里接你,从今天开始,你的命属于我。”胡连成冷血重新戴好黑色眼镜,在出门前,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胡连成。”
胡连成何许人也。他是越南最大的黑帮血鹰会的一名中层领导。他带着当时血鹰会会长的内部命令,离开越南,开始着手筹建一个独立在血鹰会外的刺杀团体。这一组织,就是日后的“血海会”的前身。它由胡连成亲自挑选勇敢凶残又有智慧的杀手组成,由血鹰会派出的高手进行残酷的秘密训练。
“血海会”独立在血鹰会之外,甚至不属于胡连成所管辖的。它在当时没有经过注册,是真真正正的黑社会。血鹰会派出的高手对这些人进行的训练,短暂而血腥,以残忍的互相残杀形式展开,以剩者生存的方式结束。
这是一只人人双眼通红、连牙齿和指甲都当做武器的部队,他们喝人血如同饮酒,撕咬人肉有如吃生鱼片一般。
白胜在离开z国前的最后十天里,他把用手指和生命换来的钞票一半留给妹妹,另一半均分给跟随自己的几个兄弟。胡连成说的很清楚,要他处理好后事,这就意味着,白胜从离开z国的那一天,已经死了。胡连成离开后,全村人都看到两台小轿车和穿着气派衣服的日本人,一时小村里沸沸扬扬,白胜断手指的事也迅速传开,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传言版本众多。
那时白胜没去村里的卫生所,就算去了也没用,卫生所里没有麻药,没有止血药,也没有止痛药,除了一个赤脚医生,什么都没有。
这伤口是按照农村土办法处理的,用烟袋油子浇上去烫红,把周围的肉烫死,然后把大烟叶擀碎,拿布包在伤口上,就这样草率又随便的处理一下,白胜也熬了过来。
直到后来,他手指砍断的地方长出看着就恶心的畸形肉茬,白胜左手带着一只刺绣真丝手套,十几年从未摘掉。妹知道哥哥离开z国去越南,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白胜没有把事情和消息告诉县城里的妹妹,他离开z国前再也没见过自己疼爱的妹妹。白胜说,他觉得他的使命已经完成,生命随时可以终结,无怨,也无悔。
留下钱足够妹妹治病,生活,结婚过日子用,无忧,又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