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侯府的柴房里堆了不少干柴,灶台里一小盆红色的炭火微亮着。
陈义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他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一条破旧的薄被,鲜血淋漓的后背也缠上了绷带,疼痛大大地缓解。
“陈大哥,你总算醒了。”
他抬眼就看到殷氏身边的桂圆,桂圆轻手轻脚地为他系好衣服,白皙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脖颈。
“是姨太太让你来的?”陈义脸颊微微泛红。
“是我求着太太让我来的......”
桂圆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如蚊呐,“听老嬷嬷说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要人命的。”
“圆圆......”陈义心里一阵感动,“你回去告诉姨太太,我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信送到殷家管事手中。”
“姨太太说你做的那些事,她都记在心里,来日定会好生报答。”
“姨太太言重了,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我受些罪,不算什么的。倒是你,快些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要遭罪。”
桂圆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握住了陈义的手,低声道,“陈大哥,姨太太还说了,最迟明日你便能回到二公子身边,你千万要好生照顾自己。”
陈义红着脸,反手抓住了她的手,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情意绵绵了片刻,桂圆才依依不舍地与他话别。
“圆圆……”在她推门之际,陈义瓮声叫住了她。
“陈大哥?”
他有些不太敢看她的脸,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圆圆,等这事儿一了,我、我便去向姨太太提亲。”
桂圆一愣,垂眸羞涩避开他的眼神,嘴角却不知不觉咧开来。
“好……”
陈义听见她应了一声,正欲站起身,人已经快速关门离去。
屈腿坐在草堆里,陈义忍不住傻笑起来。
窗外阴影下,凛羽紧闭的黑眸才微微抬起,缓缓放下了窗折子。
......
翌日一大早,德园的婢女来报,棠贵妃身边的钱公公跟随太医到府为老侯爷诊脉,还宣了殷氏进宫。
左倾颜歪在窗前的小榻上,听着凛羽禀报昨晚柴房的动静。纤指在扶手凸起处一下又一下地轻抠,若有所思。
殷氏前脚递了消息去殷家,后脚就被召进宫去,他们想借机将她的禁闭解了,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上门传召的,为何会是贵妃的人?
“大小姐,殷氏这么肯定陈义能回去,会不会有什么后招?”凛羽敛着眉低声道。
自从昨日在相府见识了大小姐的手段和智谋,他更是对大小姐佩服得五体投地。
左倾颜却是面色无波。
后招定是有,至于具体是什么……
“静观其变吧。”
她不由想起昨夜从虫草口中得知的真相。
深受皇帝信重的祁烬,只是求旨赐婚就足足挨了四十板子!
可见皇帝对定国侯府的忌惮之心!
她改变了前世事物发展的轨迹,殷氏为此祭出其他的手段,她也无法阻拦,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
眷棠宫内,幔帐之内一片旖旎之色。
明黄色的龙袍混着艳红肚兜洒落在地,时不时传来尖细的呻吟,宫人们纷纷充耳不闻,避退三尺。
前殿,棠贵妃握着剪刀咔嚓一声,将一盆移植的海棠盆栽修剪得近乎完美。
蒋嬷嬷凑近她小声道,“娘娘,烬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棠贵妃眸色一沉,便听蒋嬷嬷又道,“老奴说您昨晚没睡好,今儿个想歇晚点,他就回去了。”
她松了口气,面纱上一双美眸朝内殿瞥了一眼。
“走了正好,免得污了我儿的眼。”
蒋嬷嬷一听,急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在她耳际悄然说了几句。
棠贵妃眸光骤寒,“林诩风胆敢对熙儿下毒?!”
“奴婢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蒋嬷嬷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原以为她会让大小姐撤了状子,不要与林家纠缠。
不料,棠贵妃却道,“让我们的人帮颜颜一把,最好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可林家是皇上……”
贵妃冷眼朝酣战正热的内殿瞟了一眼,嗤笑,“小辈之间的争闹皇上哪有空过问。趁此机会,本宫正好踩着相府替颜颜攒个好名声。”
蒋嬷嬷恍然,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娘娘英明。”
棠贵妃面色平静,将剪下的海棠花随意扫落一地,“想办法让贤妃知道,皇上今儿个来了眷棠宫。”
“是,娘娘。”
贤妃是林相从旁支过继的女儿,年纪比林诩风还要小几岁。皇上信重林家,平日里对她多有纵容,所住的庆熙宫离眷棠宫极近。
她长相娇美可人,性情却泼辣善妒,有时候连皇后的话也敢当众反驳。
最近,皇上恼怒林诩风办事不力,至今都没能与定国侯府结成姻亲,连带也对贤妃生了厌,大半个月都没有翻过她的牌子。
她变着法子想要“偶遇”皇上,却在皇后的有心阻扰下,屡屡跟皇上擦肩而过。此刻,说不定正在宫里挠心挠肺呢。
若让她知道皇上在此,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转身踩过地上的残花,棠贵妃眸色清敛朝院外走去。
“陪本宫去御花园散散心吧,这里燥得慌。”
“娘娘,皇上今儿连喜新公公都没带,咱们要是都走了,万一有人冲撞了圣驾......”
今日十五,皇上就算不在乾政殿批阅奏折,照例也该到皇后宫里歇着。
可早上殷尚书面圣之后,皇上就把喜新公公留在乾政殿门口应付皇后,自己却悄然驾临眷棠宫。
棠贵妃冷着眼笑了。
“不知者无罪,皇上心胸宽广,又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不会追究。摆驾吧。”
先出去溜一圈,免得污了耳朵。
好戏,还要晚些时候才开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