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的眼前一片浓黑,他将双手伸到面前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四周传来凄厉的哀鸣与绝望的呼号。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上似乎爬满了肥厚绵软的蠕虫。它们正在用自己的口器啄食着他的肌肤,让他产生一阵阵轻微的麻痒与刺痛。
恐惧弥漫在唐纳德的心头,让他不禁瑟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不断地向神明祈祷。
也许神明真的回应了自己的祈祷,一道耀眼的金光从远方亮起。它逐渐地扩张,将周围宛若实质的浓黑驱散。随着光明的扩大,他看到了远方雄伟的黄金神殿与歌剧院,听到了神官们嘹亮庄严的歌咏,嗅到了带着神圣味道的迷幻芬芳。
他舒展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的身上爬满了灰白的蠕虫。此时它们已经失去了生机,僵硬的身体纷纷从他身上掉落,只在肌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灰黑色的斑点。
神明会保佑我们免受黑灾的侵蚀。唐纳德舒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欣赏神殿的恢弘,他便看到金灿灿的神殿暗淡了下来。它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暗黄干裂的沙土墙壁就像是百岁老者干皱的肌肤。
他看到一行人从神殿中走出,纯黑的长袍上染着鲜血的红。他们的眼中露出狂热的神情,嘴中发出模糊扭曲的邪异靡音。
最前方的数人抬着一个平台,台子上摆放着一朵深黄色的花朵。此时那朵花的花瓣干皱萎缩,其上布满了与自己肌肤一样的灰黑色斑点。
光明逐渐消失,黑暗再度弥散。
唐纳德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了床头那盏微弱的油灯。橙黄色的火苗在自己的眼前跃动,一股只有光明才会拥有的暖意驱散了他梦中的阴寒。
“做噩梦了?”窗台上的那盆花摆动着自己的枝条问道。
“神也会死吗?”唐纳德侧过身,面对着盆中的鲜花,问道。
“神会不会死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我这类存在虽然难以死去,但并非真的永生不死。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鲜花道。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你和神大人有些好奇罢了。”唐纳德翻了个身,背对着窗台道。
“唉,妹妹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为了对抗黑灾,她付出的要比我多太多了。我懒散惯了,没有什么责任感。但妹妹不一样,她实在是太在乎你们了,甚至超过了自己。”
“所以祂是我们的神大人,是我们最最尊敬的神明。”唐纳德脑海中浮现出了刚刚梦境中的一幕,这一幕与他亲眼所见的神明身影重合在一起,变得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他颤栗。
“你究竟梦到了什么?嗯?这是……黑灾?你怎么可能会梦到这种东西?”鲜花的枝叶突然紧贴在翠绿的枝条上,饱满的花冠抖落下几片干脆的花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娇艳的外表便裹上了一层灰暗,透着一股衰败腐朽的气息。
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她抖落掉身上已经枯萎的叶片,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语气道:“幸好只是残留的气息,不然就麻烦了。”
“你没事吧。”发现鲜花出现了异常,他忙起身走到了窗台前。
他看到本来发黄的土壤中冒出了些许带着光泽的黑色油污,其中永远翠绿的叶片中有一部分变得深黄,四分五裂地散落在窗台附近。她本来富有光泽的枝条冒出了一个又一个肿胀的柔软瘤子。唐纳德只需要轻轻用手触碰,那些淡粉色的瘤子便会破裂,流出内部粘稠的粉红色汁液。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她与自己的神明妹妹便已经有着七分相似。
“只是气息而已,缓一会儿就好了。不过你身上为什么会带着黑灾的气息?是在外面感染的吗?”她伸出了一根完好的枝条,缠绕在唐纳德的手臂上。枝条上的尖刺刺破了他的手臂,汲取着流出的血液。
“是黑灾的味道。奇怪你睡觉前分明还没有的啊。”她的语气显得困惑。
“砰砰砰。”巨大的敲门声响起。唐纳德随手撕下了一张手纸,擦掉了手臂上黑红的血液。
“利托里奥姐姐,你怎么来了?现在还是黑夜啊。”唐纳德打开了门,看到利托里奥正站在门外。
“我有事情要跟你谈。唐纳德的父母,对不起打扰到你们了。”利托里奥说完,拉着唐纳德走进了他的房间。
刚一走进房间,利托里奥便将屋门反锁。她紧紧地盯着唐纳德的身体,视线扫过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异常?”利托里奥的目光定格在了他右侧带血的胳膊上,黑红的血液虽已经擦掉,但刺破的孔洞却并不会立刻消失。
“利托里奥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因为刚刚做的噩梦,唐纳德的精神变得有些敏感。他发现利托里奥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其中似乎还有些许恐惧的情绪。
“先回答我的问题。”利托里奥握住了他的胳膊,两人的视线相交在一起。
“我、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周围一片黑暗。神为我们带来光明,但、但最后、神、神明似乎死了。”唐纳德被利托里奥的不安影响,断断续续地说道。
“他莫名其妙地被黑灾的气息感染了。怎么,你急冲冲地过来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那朵花补充道。
利托里奥的神情变得凝重,缓缓地点了点头:“这里已经不能待下去了。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利托里奥抓着他的手便要往外拖。
“等等?什么情况?这里是我的家!”唐纳德被利托里奥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他努力地想要挣脱,但奈何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
他张开了嘴,狠狠地咬在了利托里奥的手臂上,然而却连一丝咬痕都未留下。
“这里已经没救了!没救了!!你难道想陪着你的神死在这里吗?”利托里奥不再遮掩眼中的恐惧。
“逃跑并不急于一时,先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吧。也许我们能想到解决办法。毕竟妹妹和我都还活着。”花朵的声音此刻宛如定海神针,稍微平复了二人的情绪。
“我在地下看到了黑暗。”利托里奥松开了握着唐纳德的手。
“夜晚就是黑的,地下当然也是黑的。”唐纳德活动着酸麻的手腕道。
“不,舞台上浮动的是真实的黑暗,是黑暗本身。黑暗的气息沾染了你,所以你才会做那个真实的梦。”利托里奥摇头道,“他们要让黑暗侵蚀这里的一切,而祭品就是那位神明。”
“你口中的黑暗不会是黑灾吧。”这时就连那朵一向随性的花都显得凝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