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啊,我们俩个人合作,你负责骂人我负责刚正面。”我说,“看你这样子是通知了居委会成员是吧——你改个名成吗?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好,唯一的一点就是这名字老让我联想到广场舞大妈大爷,有时候太闲了还能想到菜市场和媒婆,再想想都能和那什么那什么凑一堆儿,还是改成别的顺耳。”
“就你那能从高数课想到臭水沟的脑子还好意思怪我起的名字!你给说说清楚了,那什么那什么到底是什么!?”
“高数课和臭水沟要联想在一起难吗?难吗?难吗?那什么都是我凑数的,不是重点。”我说,“诶你怎么这么会带节奏?说正事,你再通知他们一遍,不用准备开战了。”
“谁谁谁带的节奏!你倒打一耙!打完你还转移话题!气死我了!”水杏跳脚,“我取的名字哪儿不好了?是你脑子不好,我不改!”
“你刚刚那个动作还真跟兔子跺脚有点像诶。”我说。
“……”
“好了,通知他们不用备战了。”我又说。
“你就说你要干啥。”水杏翻了个白眼儿,一点儿也不信我两个人组团刷怪的提议,“人打过来了我们干瞪眼啊?”
“我帮忙啊,都说了我要帮忙。打仗这种小事儿我们从根本上解决比较节约成本……”
“你有办法解决灵气不足的问题?”水杏一下子就精神了,看我的眼睛亮闪闪的。
“……没有那么根本。圣人都没辙的事我还能有办法,我比圣人都厉害了。”我说,“心情正好呢你让我好好装个逼成不?人正夸自个儿有钱你问人第一目标是赚几个亿,你要人咋整?”
水杏说:“我老早就想问了,你干啥说话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啊,你不是南方人吗?”
“我高中同学一东北的天天在我前桌扯犊子,学的。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说‘干啥’?”
“那不是你会带节奏?”
“你还要不要我帮忙?”
“好好好我错了。”水杏一秒服软,紧接着又说,“那逼你还装吗?”
“你捧哏呢这么会接话!”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之间的对话很可乐,只好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你们不用打,我一个人就够了,正好一锅端。”
水杏盯着我看了三秒,说:“你真是个疯子。”
然后她真的群发消息说明天不开战了,反而把我吓了一跳。
“你来真的啊?”我说,心情有些微妙,“你还真信了啊?我以为你跟我瞎聊聊呢。”
“我不信。不过我们认识两年多了,你还没有不靠谱地乱吹过,而且我总觉得听你的没错——姑且按你说的做。”
我就这样背负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到了联盟的大本营。
上次去美帝的时候解开了封印,神识扫过的时候,我记住了这个世界的所有异类集中的地方,和一些尤其强的存在所在的地点。大型组织一般都会有固定的活动区域,所以我也不担心他们有没有换位置,至于那些以我目前的水平还打不过的,要是他们不来找麻烦,轻拿轻放也就算了。
水杏说实力到了一定程度的不允许出战,虽然我完全不把所谓的国际公约看在眼里,但我得给水杏这个会长留面子。
联盟的大本营是一座幽暗的岩石古堡……开玩笑的,是一座很高的写字楼,楼外巨幅的广告牌还在播放什么珠宝的广告。这里已经是清晨,道路笔直而少有楼房阻挡,极目望去,能看见远方的地平线。
我敲门进去的时候,一切都还很宁静。
吸血鬼的手感一如既往的糟,我用我的刀切喉而过,几乎一触即离,然后又在不可用时间计数的,比一瞬间还要短暂的时间里转向另一个。这里的狼人也有许多,他们在意识到敌袭时果断冲了上来,落后的则是果断地兽化,长出钢针般的毛发和镰刀一样的獠牙。
狼嚎声声迭起,凄厉、尖锐,却令人想起孤月,还有茂密的草原。
他们很快。
我已经发现了,相对于东方偏向法术系的妖怪,西方的异类拥有更强的体魄,并且乐于不断加强和巩固自己的优势。他们快极了,每一个都是那么快,快得能轻易超越人类的视觉极限,甚至不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他们冲过来的身影像是古琴上层次分明的琴弦,稍一拨动,就能奏起动人的音乐。
他们已经很快了,但对我来说远远还不够。我的刀是那么小巧,只有我的巴掌那么长,和我曾用的琴拨子比起来,也不过是大了一点点,而一个足够优秀的乐师,是不会被这一点点差距难倒的。
老实说划开他们的皮肉感觉并不好,而且吸血鬼的喉咙被破开时沉闷、无血,狼人的喉咙被破开时却像是一小注喷泉,他们的鸣奏曲并不和谐,但奇异的是,配上狼嚎和不知名的、动物头人身或是人头动物身的异族发出的叫声,居然听上去也不错。
这场单方面屠杀的战斗因为双方太大的实力差距而有些无趣,不精彩,还有些沉闷,就像我一遍又一遍练习我其实不那么喜欢的古琴,感觉不好不坏,因为习惯了。
这种事情怎么会习惯呢?太古怪了,每一次大开杀戒的时候我都在想。我原以为我一定会是个好人,永远灿烂,心无黑暗,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们快,我却更快。或者这不能形容为快,因为快是以时间为单位的,我杀死他们,并没有通过时间。在我出刀的那一刻,或者在我决定过来的时候,他们的生命就宣告了终结。
死亡就是我的领域范围,我决定死亡,就像是决定一场因果。它不遵循逻辑,它正在发生——死就是生的最终结果,生和死是一体的,不管人们有多么歌颂生命又有多么厌恶死亡,死都是一种必然。
习惯死亡没什么不对的。
我没有扼杀他们的生命,我是给予他们一场重生。
联盟的成员很多,也都不算弱,但其实无所谓,这场屠杀太过安静,安静得我忍不住轻轻哼起了自己想象里弹奏的琴音。
他们前仆后继而来,每一张脸都是那么模糊,每一个人的眼神我都看不清晰。
飞溅的血水、将要倾倒的尸体、向我刺来的尖锐巨爪、拉长到失真的异类的鸣叫,像是行走在被一帧一帧截图的视频中,只我一人保持正常的速度。
像是穿行在时间的缝隙,掌控某种至高无上的因果。
让我告诉你们吧,像这样碾压式的大杀四方,无所顾忌地结束一个个生命,顺应自己的心意,既不被束缚在禁.欲的道德里,也不依照他人的凝视,实在是太愉快了。
你们所能体会到的最伟大的事情是什么?你们能感受到什么伟大的心境?我的言谈和思想总是如此拙劣,因为对于一个需要人们过分慎重对待的严肃结局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轻蔑来得更打动人心?
我受够了死亡的痛苦。人们不认可它所带来的快乐,不论是生者还是亡者的,人们在自己心里筑起了普世所需的人格,因为那意味着正常和完整,就好像只有正常、完整,才是一个人。
当我停下,这座大楼布满了尸骨。吸血鬼的尸体慢慢化为灰烬,而别的尸体像人一样仰躺或是伏趴着,从这个角度来看,它们和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我的刀上没有血。
于是我也就没收起它。
我觉得我的心情十分宁静,无悲无喜。可这宁静里又有种太深的茫然,太深了,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错觉。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是走到窗边,放空大脑,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
我想起我最初在无尽海上练习击杀妖兽,想起我在那个无名的地方毫无章法地杀死一批又一批修士,想起我的便宜师父巨细无遗地教授我剑法。
我这一生好像离开庇护就一步错、步步错,终究走进一条我不喜爱的路。
想来想去,心里转过万千,最后我却只是想起了我的前主人,想起他冷淡的面容。他总是居高临下,洞若观火,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可是他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