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人们在失去之前根本不明白自己拥有过。
在我穿越之前,我不知道我的人生里全是货真价实的“心想事成”。事情总是如我所想,多数时候我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然后和美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幸福得毫无波澜。
值得庆幸的是我从来没有产生过诸如“希望明天开始三战我不用去上学”这样的念头,相反,我一直都挺喜欢学校,因为学校意味着许多热热闹闹的事情……最多有时候会不想上某个老师的课然后这个老师总会在路上出点儿岔子。
李衿绕来绕去,这家店买个包那家店买双鞋,两只手很快就拎不下了。我双手插兜站在一边儿看着,完全一副不打算帮忙的样子,好在导购员训练有素,只围着李衿一个人嘘寒问暖,对我视若无睹。
当然也只是表面上的视若无睹,我们一走,店里没客人了,几个见惯了有钱人乱事的女人聚到一起,脑洞和八卦齐飞,猜什么的都有。
我默默听了一耳朵,有点吃惊最高票不是常见的正室小三说,而是谍战般的好友撕逼说。
某种程度上讲,她们说得也挺对。
我倒没生气,对她的行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爽的。其实她的心态很好理解,对她这个看见了未来的人来说,努力撮合我和那个神秘人完全是出于好意,虽然不是我所需要的好意,但接受也未尝不可。
但有时候我会想她为什么不能对她的现在保持警惕,被改变的未来可能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引起巨大的海啸,很多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改变,可她却固执地只看见自己曾经看见的,要让它回归原位。
有可能她认为自己的重生造成了我和那位不知道是谁的人迄今没有相识?我也不知道。
以她的性格来看,我更偏向于那个她眼中将成为我的伴侣的人的确是相当富有权势,如果我这一世依然嫁给他,我们俩能在豪门中相互帮衬。
她没有主动要我帮忙提东西,我就老神在在地不开口,跟着两手满满当当的李衿绕着圈儿往甜品店进发,距离还远,就闻到了那股甜蜜的,混合了奶油、蜂蜜、椰奶和各种水果的香气。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甜大概是我们印象中最早感受到的能带来愉快心情的味道。我并不嗜甜,却也不会拒绝在消耗了不少体力后来一份甜点——任何时间我都不会拒绝一份甜点。
李衿艰难地用两条小胳膊支撑了她买的所有小玩意,我们越走距离越近,一看到招牌,她就连忙对我说:“我买得太多了,也走累了,不如去吃点什么?”
“行啊。”我随口就答应了。
“前面就有甜品店,去那家怎么样?”
“嗯,可以。”我同意了。也没什么不同意的余地,这家店独树一帜,周围不是韩式料理就是日式料理,而我对这两种料理都不感兴趣。
一人点一份甜点吃着,期间说说笑笑,李衿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之后又点了两份,第三份简直是硬塞下去的,好像她为了保持身材发下的雄心壮志都喂了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减肥减得失去了理智。
说到最后场面都有些尴尬了,可是左等右等,她要等的人就是不来。
到最后甜点吃到撑,话也都说尽,我们来相对干坐着,面面相觑,然后她说:“不如走了?再接着逛逛呗。”
我欣然同意。
这次进的头一家店就是卖衣服的,她匆匆挑选了一件就进了试衣间,还不忘拿着手机。大概是联络那个神秘的男人去了,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他为什么放了李衿的鸽子。
按照他在我这里花的心思来看,不应该啊。
——可管他呢,反正也不关我的事。
我在休息区坐下等李衿出来,无所事事地翻看手机里被拦截的消息。很多乱七八糟不知是哪里来的示爱信,各种中奖信息,还有很多不知哪里来的优惠券赠送和过期提醒。
翻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
他熟悉的呼吸轻轻响在我的耳边,我一边靠着惯性盯手机,一边下意识去捕捉他轻轻的呼吸声,像是在海螺里捕捉浪涛的声音。
这个人让我觉得熟悉,是那种浸入了骨子里的熟悉。
那样的熟悉像一件旧衣,经历了太多浆洗后失去了独特的性情,却完美地贴合我自己。
我在这样莫名的熟悉中屏住了呼吸,但来自这个陌生人的熟悉感是那么亲密,我低着头,心里忽然对李衿有些恼怒,又震惊于宏大的、无孔不入的命运。
李衿一直不出来,坐在我身边的男人也一直不离开。瞎子都能看出我们俩的气氛有问题,察言观色技能满级的导购姑娘们识相地远离我们,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并且抱歉地拒绝再接待别的客人。
他沉默地坐在我身边,既不搭讪、也不离开,像个悉知怎样布下陷阱的猎手。
我终于还是抬起头看他,只看见一个沉静的侧脸——
这张脸化成灰了我或许还是认不出来的,但哪怕他死了,腐烂到只剩下骨头,我都能一眼在亿万具白骨中寻找到这张面容。
我熟悉他的长相,胜过熟悉我自己。
那是我前主人的脸。
我的心宁静极了,我从来没有这么仿佛死了一样宁静过。我看着他,看着那张我思念过无数年的脸,觉得我的心被剖出来,在千锤万打中成泥,又被捏成原样,塞了回去。
在店中展示高级布料的柔光下,他的脸深渊般全是阴影。
那种得天独厚的俊美我再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找到过,连哪怕一丝一毫的相似也没有,以至于在见到他的瞬间,我竟然愣愣地盯着他发起了呆。
我从没想过哪怕还有一丁点的可能会和前主人重逢,也不知道再看见这张脸的时候自己会做何反应,但这种事不用想,我要是和前主人能有重逢,可能也不会斗得你死我活,然而我们绝不可能坐在一起回忆过去。
没准儿他能,但我不能。
所有让我平静下来的因素只有一个,他有着前主人的脸,可是灵魂和我的前主人毫无联系、
我只看了一遍但这种事情没有假冒的可能,尤其他还只是个凡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凡人可以长成这样,那种肆无忌惮的冰冷气势就像是海面的灯塔,纵然没有灵气加持后稍显薄弱,却依然有着十足的威慑力。
他在我灼灼的眼神中有些不自在地捏住了手指。
我又发现了一点不同,前主人没有这么弱气。
我忽然完全理解了和他结婚的理由。我说了,前主人的脸简直就是照着我的审美标准长的,并且将所有我喜爱的特质都发扬到了巅峰。我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许久,然后我问他:“你是谁?”
他说:“楚博雅。”
我情不自禁地为他和前主人一模一样的音色哆嗦了一下,在心里。
不不不,我不是害怕,好吧我就是有点害怕,我是挺怕我的前主人的,谁都会怕一个掌握自己生命并且永远捉摸不透的人,但我不得不承认,随着恐惧一齐升上来的,是喋血的兴奋和毁灭的欲.望。
他迟疑了一下才转头正对我,但眼神依然没有放在我身上。随着他转头的动作微光滑过他的鼻梁,他比我高许多,因此略微低头看我——而我为他眉骨和鼻梁的阴影心神荡漾。
长发的时候他要更邪异一点,短发为他增添了几分英气。他穿着西装,打了领带,比他穿着修士的长袍更为严肃,也失却了几分原本的轻佻。
我完全不打算拒绝这张脸,我甚至有点觉得前主人是比照着他的长相模板来的,因为他比我的前主人还要得我心意一些。我不喜欢男人留长发,更喜欢男人留很短的短发;我也不喜欢男人冷冰冰的样子,虽然他也冷冰冰的,可他的细微表情却很丰富。
在我沉默地端详他的面孔时,他忍耐不住说:“你……”
“英英。”
他停了一下,像是有些茫然和疑惑,但还是顺从地改口:“英英,我……”
但我没心情听他表达自己。我为他这种干脆利落的顺从哆嗦了一下,某种冲动让我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他仰起头看我,然后我粗暴地将他摁在沙发椅背上,用一个吻打断了他的话。
他温顺极了,几乎是任由我撕扯他的舌头。我不想吻他,我想拆开他的骨血食用,却又不舍得他死;我吻他,他的温顺让我愉快,却又激怒了我。
我放开他的时候看见他不自觉地吸吮了一下舌尖,像是安抚自己的疼痛,只是眼睛黑沉沉的,不闪不避,看不清喜怒。
我忽而又觉得他就是前主人,而我们从未分离。
这念头让我的心情又恶劣起来。我揽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他还是不闪不避,只是盯着我,而直到他因为濒临窒息开始挣扎,我才高兴了些。
“带我走吧。”我居高临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