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大雪纷飞
“刘公?您老什么时候来的洮州?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回过头来的李玮,那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这天寒地冻的,您看看,你的脸上都出血口子了,赶紧的,我的府邸今后就留给刘公您住了。”
“少在老夫面前装糊涂,老夫进入洮州的一举一动,你李公炤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吧?”
刘沆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老家伙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呢:
“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先斩后奏是吧?自己摸摸脑袋,看看还在不在脖子上!”
李玮表现的那叫一个殷勤,一脸的笑容,还要去伸手扶着刘沆,却被刘沆一把给甩开了:
“老夫还没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就不劳您驸马费心了!”
可李玮的脸皮,同样也很厚,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依然还是嬉皮笑脸的:
“您看您生什么气啊,哪里有您说的那么严重,我这是在为咱们大宋开疆拓土,我有理我怕什么。”
“擅开边衅,伱还有理了?”
刘沆那张阴沉的脸上,再加上那些被冻赖的血口子,看起来越发的狰狞了:
“你想要老夫致仕就直说,何苦如此折磨老夫!”
“您老消消气,多大点事啊,再说您至于吗!”
李玮在刘沆的面前,那叫一个低眉顺眼,老实的一塌糊涂:
“刘公,不是我说哈,咱们大宋难不成就应该天天被人打?被辽人与西贼,甚至是交趾人打,这就是天经地义了?
咱们大宋主动进攻,这就变成了擅开边衅?这是哪家的道理?”
刘沆被李玮气的够呛,因为李玮说的这些,他都亲手处理过:
“我大宋乃天朝上邦……”
“您快拉倒吧!”
李玮直接就打断了刘沆的话,这种话鬼都不信:
“刘公,就咱们大宋,北边有辽人这个恶邻,西北还有西贼这条狼崽子,以及青唐吐蕃这群人。
西南那边同样也不太平,当地的土人就不说了,交趾在背后,可没少给咱们添麻烦。
就这样的情况下,咱们能不能别张嘴闭嘴的就天朝上邦!”
刘沆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顺手就抽了李玮的后脑勺一巴掌:
“你是国朝的驸马都尉,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上赶着给人家手里送把柄是不是?”
一直充当小透明,根本就不敢插嘴的李罗南,看的目瞪口呆!
在安西军,在洮州与河州,只有李玮抽别人的份,还没有人敢抽李玮呢。
问题是,现在抽李玮的人,是刘沆这个大佬,李玮也只能受着,不但要受着,还得陪着笑脸:
“您老说的是,再说,这不是在您老面前吗,其他人那里,我懒得搭理他们。”
到了现在,在大宋朝堂派系斗争之中,李玮已经被动的与刘沆绑到了一起。
刘沆的那些老对头,同样也变成了李玮的对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刘沆能够重回政事堂,重新执掌末相大权。
空悬已久的末相之位,让太多太多的人惦记发狂,刘沆这可恶的拦路虎,也让太多的人恨不能一脚踹死他。
赵祯就是为了玩平衡,他这个皇帝在位这么多年,平衡之道被他玩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为了保持朝堂的控制权,也是为了平衡各大派系,赵祯在刘沆离开政事堂之后,一直没有任命集贤殿大学士。
所以,末相之位,空悬至今!
别说其他人对于这空着的相位口水直流,就是刘沆自己,也对这个原本属于自己的职位势在必得。
为了重回政事堂,刘沆现在是拼尽所有,也要做出一番成绩出来,以便用实实在在的功劳,来堵住那些反对派的嘴。
原本,李玮剿杀西贼游骑,那么多的西贼尸首,足够老刘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可李玮这个不省心的,竟然一口气灭了玛尔晋部,把洮州给打了下来,更是出兵河州,把河州给攥在了手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恍似信手拈来一般,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彻底结束。
刘沆都感觉自己有些眼花缭乱的,至于说其他人,特别是唃厮啰与没臧讹庞,那肯定是咬牙切齿:
“唃厮啰与大宋交好,他们常年都在牵制着西贼的力量,让西贼无法全力对付大宋。
你这样攻伐青唐吐蕃,是在给咱们大宋招惹麻烦,这对大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懂不懂?”
“那……要不……刘公,还是您去跟唃厮啰说吧,就说这是一场误会,咱们现在就撤兵。”
李玮依然还是低眉顺眼的,一副知错就改的老实样子:
“咱们大宋地大物博,也不差他们这些穷鬼的地方,洮州与河州加起来,也没有咱们秦州富庶。”
“啪”
刘沆再次出手,抽了李玮后脑勺一巴掌,老家伙气的脸的黑了:
“撤兵?国朝大事,岂可如此儿戏?亏你说得出口!
我大宋耗费无数钱粮军械兵马,这才打下来的疆土,岂能拱手让人?
再者,洮州与河州,本来就是我大宋固有之疆土,哪里有割让疆土的道理!”
啥玩意?大宋的?
个臭不要脸的老刘!
攻打洮州与河州的事情,跟大宋有个毛线的关系?
还耗费无数钱粮器械兵马?那都是我李玮一个人出的,什么时候变成大宋出的了?
果然,这人到了一定的高度,脸皮厚是一门必修课!
刚刚是谁在那里说,大宋与青唐吐蕃交好的?
这转脸不认人的事情,看来老家伙以前肯定没少干,不然怎么会如此驾轻就熟呢。
在刘沆的身上,李玮再次体会到了不要脸的重要性:
“您老说的是,是我太肤浅了,今后,您老可得多教教我。”
一边说着,李玮一边指了指旁边束手而立,低眉顺眼的李罗南:
“对了,刘公,李罗南这小子是我李家的子弟,一心想读圣贤书,您老学问精深,乃是咱们大宋有名的大儒,还请多多费心!”
说完,李玮对着刘沆,直接叉手躬身一礼。
刘沆的脸色,这才好看了那么一些。
自从认识李玮以来,李玮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有礼数。
李玮那刻在骨子里的骄傲,那种高高在上,如同神明一般,俯视整个世间的优越感,虽然隐藏的很深,却瞒不过刘沆的眼睛。
特别是两人一起离开汴梁,一路上两人同行的那段时间里,刘沆可是深有体会。
整个大宋,甚至是整个世界,都被李玮在俯视着,哪怕是汴梁的大宋官家,李玮的表兄兼岳父,李玮也如同俯瞰蝼蚁一般的态度。
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是阅人无数的刘沆,那双眼睛,称之为火眼金睛都不为过。
刘沆一直都想不明白,李玮这种发自骨子里的优越感,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这么一个骄傲的人,现在,竟然为了学问,来认真给自己施礼,这如何不让刘沆满意。
在呼啸的寒风之中,在雪越下越大的冰冷刺骨天气里,刘沆矜持的捋了捋胡须:
“老夫就是多读了几十年书,哪里称得上什么大儒。”
那您嘚瑟个什么劲儿?
李玮忍着想啐他一口的冲动,继续陪着笑脸:
“您老何必如此谦虚呢,国子监的祭酒与司业,学问都没有您老精深,您老就别再谦虚了!”
“话不可以这么说,老夫不过是仗着多活了几年,读书有了一点自己的感悟见解罢了。”
老刘越发的矜持了起来,此时倒是不像一个重臣,更像是一个老学究:
“罗南这孩子谦虚好学,倒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老夫有时间的话,自然会好生教导,至于你……你说你怎么就不肯多读书呢?”
我去,这个话题,怎么又绕到自己身上来了呢?
李玮哪怕是再狂妄,在刘沆这种老家伙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的:
“刘公,外面风雪太大,咱们还是先回府里休息一下,您看,这雪越下越大了!”
老刘又不是迂腐之人,在外面这么冷,他这老头子哪里受得了,一边往回走,还不忘教训李玮: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先帝的这首《劝学诗》,你多加吟诵,多少读书人,金榜题名之时,被榜下捉婿,此为美谈!”
李玮自从碰到刘沆之后,就被老家伙一顿数落到现在,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忍不住了:
“读尽诗书五六担,老来方得一青衫。佳人问我年多少,五十年前二十三。”
“混账东西!看打!”
老刘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顿时被李玮给气的消失不见:
“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一肚子的歪理邪说,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见老家伙又要动手,李玮哪里会再给他机会,赶紧一把扶住他:
“刘公,风雪太大,您老可别摔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您也知道的,我的情况已经无法改变了,您说什么榜下捉婿,那不是笑话我的吗!”
老刘依旧气哼哼的,他们这些老家伙,对于学问非常看重,本身就是各大学阀的大佬:
“此次西北之行,你不再如之前一般暴戾,一身戾气不再浓郁,此乃好事!”
旁边的李罗南,差点一口心血给喷出来,这样也行?
就自己这位便宜叔父,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这还被夸奖成了没有戾气的人?天理何在!
李玮却是非常认同的点点头,仿佛他自己真的“改邪归正”了一般:
“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
刘沆颇为意外的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三缄其口?你李公炤若是能做到,老夫就不用如此提心吊胆。
回头,老夫亲手给你把《金人铭》写下来,你给老夫好好诵读。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这句话还要老夫教你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