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实用主义外交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未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田况的字写的苍劲有力,一篇《大学》在他笔下一挥而就,看的李玮双眼冒光。
放下毛笔之后,田况看向一旁给他压纸的李玮:
“老夫知道你李公炤不缺钱,就送你这篇《大学》,我辈读书人,时刻不忘修身,还望你能够牢记于心。”
我又不是心术不正之徒。
李玮很想开喷,但是看在眼前这幅字的份上,他还是忍了:
“谢田公教诲!”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李玮对于这些大宋重臣的书法,那叫一个痴迷。
刘沆的字,李玮手里已经收集了一大堆,以至于到了后来,跟李玮在一起的时候,刘沆坚决不碰毛笔。
刘沆虽然回了秦州城,可身边又多了一个田况,李玮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们这些人的书法作品,哪怕是在当代,也有很多人求购。
一个是大宋的文官士大夫们,只要能够进入朝堂当重臣的,就没有一个文采差的。
写的一手好字,这是那些文官士大夫们最基础的基本功。
大宋朝堂之上的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可以称之为书法大家,这是他们自身的实力。
再一个,能够进入朝堂的,特别是重臣行列之中,这些人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任何时代,都不缺钻营之辈,他们会花高价,去买这些大宋重臣们的字画,这其实就是一种投资。
跟这些人不同,李玮收集这些名人字画,是为了带回现代社会,他的字画店计划,还在进行中。
所以,不管如何,李玮都要尽可能多的收集一些上好字画,哪怕是抢也可以。
对于字画这方面,李玮根本就没有什么研究,所以,他才更加重视大宋的那些读书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虽然说的有些过分了点,但是,放到整个大宋,还真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废物还能利用呢,更何况是完完整整的人,李玮就是要看看,大宋这些文官士大夫,到底能够被他挤出多少价值来。
大家都是相互利用,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才走到了一起。
谁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自身利益的冲突,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借着现在还是一个阵营的机会,李玮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尽量多收集一些字画才是关键。
现代社会里,李玮需要字画店来做掩护,所以,他所需要的这些字画,必须得拿得出手才行。
虽然都是新的,可李玮又不是为了卖古董,他就是要卖这些新鲜出炉的字画。
哪怕是这些新鲜的字画,放到现代社会里,那也是大家之作,懂得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不同之处。
本来,字画,就是属于用来欣赏的艺术品范畴,在喜欢的人眼里价值连城,在不喜欢的人看来,那就是一文不值。
龛谷城本来就不大,但是到了李玮这个级别,哪怕是再小的地方,那也能给他腾出地方来。
李玮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既然有这个便利条件,不用白不用。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用来暂时住几天还是够用的,哪怕田况也跟着住进来也不显拥挤。
亲手给田况倒茶,李玮到了现在,依然懒得去煮茶,他还是习惯于喝现代社会里的茶叶:
“田公,种种迹象表明,瞎毡是中毒太深,最终不治身亡。”
“不可能是唃厮啰下的手,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田况想都没想,直接就把唃厮啰给排除在外:
“董毡的可能性也不大,老夫猜测,应该是董毡手底下的人,私自给瞎毡下的毒。”
田况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着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这就是阅历丰富的重要性!
没有丰富的阅历,很多事情,都会显得非常被动。
像田况这样的宦海名宿,一生经历堪称精彩绝伦,被社会摔打的早就成了精。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去求证,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心里,就会猜个八九不离十。
大宋在其他方面,可能有些拿不出手,但是说到内部斗争,大宋堪称当世无敌的存在。
田况自己就经历过庆历新政,而且,他还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
西贼伪帝李元昊登基称帝,以此而引发的大宋与西贼的大战,田况都是亲历者。
就连刘沆发动的革新,田况都有过参与,只不过,他把握分寸的能力非常强,根本就没有受到牵连打击。
或者是,田况自身的势力,也是那些反对者所忌惮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敢轻易招惹田况。
旧党虽然势力庞大,可他们内部同样非常复杂,根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不会轻易树敌。
打击刘沆,大家可以劲往一处使,谁让刘沆得罪的人太多呢。
但是再牵连到其他人,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朝堂之上各大势力错综复杂,到时候,谁打倒谁还不一定呢。
田况虽然只是枢密副使,可他的能量同样不容小觑,真把他老田惹急眼了,到时候绝对可以拉几个垫背的。
能做到重臣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那都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田公,哪怕是董毡的手下人瞒着他下的毒,瞎毡的病情,也不可能瞒得过唃厮啰。”
李玮好奇的,是唃厮啰这个当爹的竟然不闻不问,他怎么可以任由自己的长子被人毒害:
“他再怎么喜欢董毡,可瞎毡同样也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他的长子,他如此不管不问,就不怕手下人离心离德吗?”
听到李玮如此询问,田况先是非常奇怪的看着李玮,然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公炤啊公炤,亏伱还是皇亲国戚,天家无私事,天家更无亲情,夺嫡之争,向来都是残酷而又血腥,赞普家族同样也不例外。”
一群野人而已,还夺嫡之争?如果不是因为唃厮啰的过度偏袒,董毡哪里能如此压制瞎毡。
说来说去,还是唃厮啰这个老不死的自己有问题,所以,才让瞎毡如此憋屈的死去:
“田公,不是我小瞧董毡,就那个狼崽子,哪怕没有你我率领安西军攻伐他们,董毡也稳定不住青唐吐蕃的局面。”
“此话差异!”
田况对于李玮的这种认知,那是完全的不赞成:
“不管是唃厮啰还是董毡,甚至是瞎毡,他们首先是我大宋册封的吐蕃首领。
只有被我大宋朝廷册封,他们才能获得正统地位,同时,还能得到我大宋的支持。”
李玮轻蔑的撇了撇嘴角,大宋也就是剩下这点作用了,在青唐吐蕃与其他部族的眼里,大宋与吉祥物没有什么不同。
来自于大宋的册封,确实是中原周边各大势力最想要的,哪怕是那些野蛮部族,他们也希望获得中原王朝的册封。
中原王朝的册封,代表的是正统,这是自汉唐以来,中原王朝用赫赫武功打下来的传统。
经过上千年的演变,中原王朝的正式册封,就变成了那些大势力所共同承认的唯一法统。
就连遥远的西域地区,在大宋派出使节团之前,他们很多人,甚至还在遵从大唐时代的册封。
中原王朝的册封诏书,就是各大势力的唯一合法任命书。
这种操蛋的事情,却是真真实实所存在的,李玮对此都赶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现代社会里,哪有这种情况。
但是在这个时代,在中原汉家文明圈所影响的范围内,朝贡藩属体系却是源远流长。
说到底,这种制度,还是因为中原汉家在汉唐时期,用强大的武力,再加上恐怖的强盛国力,硬生生给打出来的。
哪怕是到了以后的明清两朝,这种朝贡藩属体系,依然存在,一直到了满清的衰落,这才结束。
如果认真算起来的话,现代社会里的那些国际军事联盟,同样也是这种变相的藩属国体系。
白头鹰所率领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跟中原王朝的藩属国体系,其实有非常多的共通之处。
不管李玮愿不愿意接受,对外懦弱无能的大宋,依然还在扮演者朝贡藩属体系的重要角色,而且,还是宗主国的那种。
虽然,大宋的这种宗主国,与汉唐时期的差距太大,可那也是宗主国:
“唃厮啰跟董毡,确实是我大宋所正式册封的,这个不假。
但是田公,瞎毡,同样也是我大宋的登州团练使,而且,瞎毡还亲自带兵帮助大宋平定过蕃人叛乱。
在这一点上,咱们大宋,难道不应该有所行动吗?”
田况顿时满头黑线,他自从来到龛谷城这边之后,这心情就没怎么好过:
“你还要什么行动?咱们从唃厮啰的手中,夺下来了五州之地,如今更是身在龛谷城。
老夫堂堂的大宋枢密副使,安西军都指挥使,再加上你这个驸马都尉兼安西军副都指挥使,都在攻打青唐吐蕃。
你来跟老夫说说,咱们大宋到底还要怎么个行动法?”
我去!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不管怎么说,自己如今所代表的就是大宋,就是赵祯。
一直都在想着独立门户,想着率领安西军单干的李玮,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就是在代表大宋:
“我的意思是说,朝廷那边,是不是出一道正式的旨意,剥夺了唃厮啰与瞎毡的那些职位。”
“哪有那么简单?你这是想把青唐吐蕃,想把唃厮啰,彻底给推到西贼那边去不成?”
田况真想扒开李玮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团浆糊:
“事关国朝大事,怎可如此儿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待这些异族,需要各种考量。
如果咱们安西军失利,我大宋依然需要青唐吐蕃来牵制西贼,咱们这是在做两手准备。”
好你个田况!好个大宋朝堂!
他女良的,还是哥们儿太稚嫩了,看看大宋朝堂之上的这些人,这才是高手。
本来,对于大宋朝堂之上,对那些文官士大夫没有什么好感的李玮,此时,也不得不改变态度:
“也就是说,咱们大宋,一直都是以利用青唐吐蕃为主?”
田况端着茶杯,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喝茶,他真的不想搭理李玮,实在是感觉有些丢人。
但是,面对李玮的询问,田况又不得不进行解释:
“何来利用一说?青唐吐蕃本来就是我大宋之藩属国,让他们牵制西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尼玛!
这不要脸的无耻嘴角,标准的文官士大夫做派!
李玮没有想到,大宋的这些文官士大夫,不但把无耻用在自己内部,而且,对外也是如此。
谁说大宋的这些人迂腐了?这明明是腹黑好不好!
在这个时代,大宋的这种外交理念与手段,堪称圆滑而又目标明确。
这是真正的实用主义外交手段,就这种手段,已经远远超过了周围的其他势力。
远交近攻,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二法宝,到了此时,依然还在被这些文官士大夫们所使用。
辽人同样也在这么干,但是,大宋这边明显更胜一筹。
如果大宋的武力再强大一些,能够彻底压制辽人与西贼,再加上现在的这种外交手段,周围的那些势力,只有被玩死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李玮刚刚对大宋文官士大夫升起来的一点好感,再次踪影全无:
“田公,再好的合纵连横,再厉害的远交近攻手段,也离不开强大的军队做后盾。
大宋若是继续如现在一般,这么打压贬低武人的话,这些对外手段再高超,那也是缘木求鱼!”
“前唐武人之祸犹在眼前,武人不可不防,否则,中原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这点元气,就会再次面临生灵涂炭。”
田况哪怕身在枢密院,是堂堂的枢密副使,是枢密院的二把手,可他依然还是一个标准的文官:
“武夫乱国,遗祸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