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改道,穿过竹林和野花烂漫的山谷,到达左侧山脚,请知客僧通报,不一会儿,走来一名年轻僧人。
“二位施主,我叫印光,我带你们去见殿主。”
伽蓝殿临近山顶,在一间讲法堂内,二人见到殿主,觉沃罗汉年岁已高,但体型健壮,宝相庄严。
宁乘风从未近距离接触大乘真君,很是钦佩。罗汉接过信函,看完后,说道:
“谢家作为机器贵族,还能数代礼佛,实属不易,你有什么困惑,尽管问吧。”
“弟子阅‘心经’,悟得烦恼皆来自欲望之不达。可我身居俗世,不可能无欲,能否反过来,在出现烦恼后,溯源未达之欲望,暂时降低或灭掉此欲,而获得安宁?”
“因果无常,舍因逐果,有何不可?能够放下寻根问本的执念,是善也是慧。”觉沃露出赞许。
“先顿悟而后渐悟,先渐悟而后顿悟,究竟谁先?我时有迷惑。”
“听法顿中渐,悟法渐中顿;修行顿中渐,证果渐中顿;顿与渐的先后,并非一成不变,领悟之中,即可消除迷惘。”
谢莉亚陷入沉思,不再言语,宁乘风觉得机会难得,见缝插针地问道:
“罗汉,我在刀法中融入真言,但总觉徒有其形,不具其实,是否为没有理解内涵的缘故?”
“你演示给我看看。”
待演练完毕,觉沃赞道:“很有创意,居然用刀风发出咒语。威力确实不够,但除了不明内涵,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请罗汉教我。”
“你的战力应该远超同境,能告诉我,炼气、筑基和结丹,是怎样完成的吗?”
宁乘风老老实实讲述一遍,听得觉沃啧啧称奇。
“宁施主真乃修行奇才,敢想别人不敢想,敢做别人不敢做,就连老衲,都不得不佩服。
你的问题,恐怕也在于此。你用奇思妙想,弥补功法的不足,但在佛家看来,仍有着相之嫌。
简单的说,为达目的,你强行搭建桥梁,把本来不通的道路连接起来。
修真,是悟先天大道,你现在的路,既不能直达先天,也非先悟后天,再通先天,而是自行创造。
这条路太特别,未来能否重归先天,取决于悟性与机缘。
你在刀法中融入咒语,也是强行撮合。真言虽合先天,但由于方法着相,得到的道果,自然不同。”
“难道说,我从根本上就错了?可从结果看,战力足够强,说明这条路是正确的啊?”宁乘风有些急了。
“你的基础功法,肯定符合先天,否则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但你修了太多的桥,有太深的雕琢痕迹,需要让你的道,或者这些桥,逐步符合天道规则。”
“可我已经走出很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不是让伱回到源点,而是从现在开始,去自省与改进。”
“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改吗?”
“当然。”
“我怎么知道修改后,是对还是错?”
“很简单,如果路是对的,就不会有尽头。假如能一直向前,越走越远,就说明你走在正确的路上,或至少是一条适合你,且不违背天地法则的路。”
“乘风,坛经说见性成佛,我们有可能终身不能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但只要在见性的路上,就是正途。”谢莉亚若有所悟。
“谢施主极具慧根,不错,正是此理。其实,何止你们,就算老衲,只要在见性的途中,便已知足。”
“谢过罗汉,我会重新思考。”宁乘风衷心感谢,随意咨询咒语,不料居然发现野路修仙的后遗症。
依靠脑洞大开和ai推演,虽然效果显着,但总担心,此路不长,这些年下来,在“大河”中淤积的泥沙,定然不少。
“罗汉说得对,我自建太多的‘桥梁’。”宁乘风陷入苦思。
谢莉亚与觉沃没有打扰他,继续一问一答,末了,罗汉说道:
“二位施主既与佛有缘,老衲便赠予一场造化。后山之巅有一块佛音玉璧,来自主陆,当你诵读其上的经文,会发出梵音。
如果有一天,你坐在那里,没有念诵,心中也没有想,甚至全然忘记经文,依然有梵音相随,就算修行有成。”
“谢谢罗汉。”
印光和尚安排客房,然后带他俩去后山,山路崎岖,绿草茵茵,树木错落有致,山间弥漫着清新的空气,时而传来百转千回的鸟鸣。
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上,架着一座小石桥,跨越后,进入一片云遮雾绕的树林。林子尽头,便是山巅,几十株翠竹旁,有一池幽潭,碧水上飘着荷叶。
水潭中央,耸立一块三人高的玉璧,白玉上带有翠绿的色带,好似春天的柳枝嫩芽,清丽灵动,生机盎然。
奇特的是,竹子、潭水、荷叶和翠玉的四种绿色,各不相同,却相互衬托,搭配得极为和谐。
印光向驻守僧人出示通行玉牌,指着绿潭旁的蒲团,说道:“二位施主,手持玉牌,可随时来此打坐参悟,贫僧告辞。”
两人谢过,各寻一个蒲团坐下,调息后,看向玉璧上的文字。
“不是完整经文,只是一些经典摘录。”谢莉亚说道。
“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譬彼病目,见空中华及第二月……”
美人虔诚诵读,果然有异象,玉璧轻颤,发出美妙梵音,佛音透出五种清净相,分别是正直、和雅、清彻、神满和周遍远闻。
其音时而如雷,时而清彻远播,让人闻之喜悦。谢莉亚脑中空灵,无比清醒,晦涩的经文变得浅显易懂,她如痴如醉,整个人陷入难以言喻的神妙之中。
见她停止吟诵,宁乘风开始尝试,初时没有反应,随着一遍遍重复,渐渐感到佛心通透,对佛经和真言,有了崭新的感悟。
二人的顿悟,持续两日,方才先后退出,只觉内心祥和宁静,如被佛陀点化,从此开悟。
他俩起身,朝玉璧深深一揖,方才下山。回到客房庭院,宁乘风演练刀法,真言的威力果真变强。
“乘风,当务之急,不是改进咒语,而是抓住机遇,解决野法修炼的‘着相’问题。”
“好,吃完饭,咱们再去后山?”
“行。”
返回山巅,发现有僧人修炼,便在一旁打坐,直到和尚离开,才坐上蒲团。
两人各念诵三遍,控制入定的冲动,不再发声,努力把握梵音在最后一刻的美妙,期望能留住那丝余音。
这当然是徒劳,随着发音停止,佛音也彻底消失。
一遍遍的重复,玉璧始终没有反应,二人浑然不觉,只顾默念。这一读,便是三日,谢莉亚的眼中绽放异彩,似乎找到诀窍。
宁乘风隐约触碰到什么,却又飘忽不定,难以把握,他改为发声诵读三次,再默念十遍,不断循环。
逐渐发现,发音时,身体、神魂和音波,会与玉璧共振。
他首先调节神魂,让其始终保持那种状态。然后通过默念,震动三个丹田,使身体重返谐振,再不断微调,尝试与玉璧共振。
八天过去,他将神魂和身体,调整到一个奇妙的状态,睁开眼,发现美人已经离开。“谢莉亚真有佛缘,居然已经成功。”
他默读经文,玉壁随之震动,梵音显现,环绕周身,让他显得法相庄严。
休息半小时后,他不再默诵,心中亦不想经文,只通过三个丹田的震动,让肉身重回妙不可言的境界。
丹田的控制,相对容易,但要忘记经文,却是千难万难。距离玉璧如此之近,竭力忘却,经文反而会自动钻入脑中。
即使运功,将文字从神魂中删除,也会立刻重生,无法忘怀。“原来,这才是玉璧修行的最难一关。”
又一周过去,依然没有进展,经文总是不期而至。谢莉亚来过几次,发现他在苦修,便没有打扰。
“乘风,你想一想,可曾遇上类似之事?或者,有哪些感悟,能有所启发?”灵犀急了。
宁乘风陷入沉思,许久之后,豁然开朗:
“我曾经想象虚化肉身,既然皮肤、骨骼和血肉都化为虚无,就算经文再来,躯体都没有了,如何驻留?唯一的结果,只能是不留痕迹地一穿而过。”
想通此节,他欣喜若狂,一试之后,却发现新的问题,“肉身虚无后,如何与玉璧共振?”
宁乘风思考一整天,终于明悟,“彻底的虚无,当然无法震动玉璧,但如果是类虚化呢?
比如在化虚时,并不将自身想象为空气或灵气,而是一条带有神魂的雾带,利用风之奥义,让其飘舞,从而与玉璧共振。”
三日后,终于契合,他忘记经文,没有诵读或默念,梵音也会显现。成功后的宁乘风,反倒冷静下来。
“我已达到罗汉的要求,但这与我的道,有什么关系?罗汉让我不再着相,将从前搭建的‘桥’,与大道相合,可我并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