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头，瑜妃的轿子在雪地中，缓缓前行。
她的大宫女画烟随轿而行，静默地走了一段路后，仍忍不住透过轿子的窗格小声问道：“娘娘今日为何要对她说那些？”
瑜妃坐在轿内半眯着眼，已有些昏昏欲睡了。
听闻画烟的声音，才淡淡回了一句：“我看她在后宫也不容易，能提点一句，便提点一句吧。”
“可她却未必能明白娘娘您的用意。”瑜妃笑笑：“那就看她自己的领悟能力了。”画烟点头，又问：“那今日，要像往常那样备下吗？”
瑜妃沉默了会儿：“备下吧，他会来的。”
画烟应是，主仆二人皆不再出声。寂静的宫道上，只闻得细碎的踩雪声，伴着一路星光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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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承露宫洗漱完毕，清和拆了满头珠钗睡到床上时，夜色已是三更天了。
今夜陪寝的是芳兰，主仆二人在床前絮絮叨叨了说了会儿闲话，也不知何时，两人便都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晌黄粱好梦，时间匆匆而逝，清和正睡得香甜，却忽然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给惊醒。
她倏地从床上坐起，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才那绝望的叫喊声，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再看芳兰，她也迷迷糊糊地在地铺上坐了起来，眼里有几分迷茫。
那如此看来，刚才应当不是她的幻听。
清和捂着心口，想先等心跳平复一会儿。这半夜骤然被惊醒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
可谁知，只是顷刻之间，又是一阵悲怆的哭泣声传来，虽说在这夜里听得并不十分清晰，但也足叫人心惊肉跳了。
“这是……”清和看向芳兰，主仆二人均有些不知所措。
芳兰细细分辨了会儿，揣测道：“听声音，像是北面儿传来的。”“北面儿是哪座宫殿？”“咱们宫里往北走，那就是钟粹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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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心里一个咯噔，隐隐想到了什么。
瑜妃方才对她说过，江贵人幽禁于钟粹宫，难道八皇子……
她忙对芳兰道：“今天值夜的是周邦喜还是孙向荣？让他赶紧出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儿。”
“哎，好！”芳兰立刻披了衣裳出去了。
清和不安地坐在床上，耳边还回荡着那细细的哭喊声。这一声声的，如泣如诉，生生叫她心里跟着沉痛起来。她想起了姐姐，也想起了娘亲。切肤之痛。
好在钟粹宫离得不远，清和只等了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了周邦喜的叩门声。“外面怎么了？”清和忙问。周邦喜隔着门道：“回小主的话，八皇子……殇了。”
果真！
一时间，清和觉得仿佛有各种各样的信息，碎片似的充斥在自己脑中，却无法形成一个完整的念头。
瑜妃……江贵人……八皇子……这一条条线，凌乱地在她心里盘桓，却就是怎么都串不起来。
“小主还是赶紧再睡会儿吧。”芳兰已回到屋内，扶着她躺下，又为她盖好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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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皇子殁了，虽说不用小主做什么，但明日也是要劳心的。眼看着天快亮了，小主须得养精蓄锐啊。”
清和抓住她的手，那丝心慌怎么都压不住。
“你说，八皇子为何……”芳兰反握住她的手：“自然是病逝，这事儿除了江贵人，谁也不该去出头。”
“你的意思是……”
“奴婢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芳兰认真地看着她，眼中的坚毅已传达了她所有的意见。
清和也知道此事不该由自己插手，叹口气，便准备听从她的话再睡一会儿，谁知外面忽然就响起了大片脚步声，以及周邦喜急促的嵩呼。
“皇上驾到！”
清和原本就不安宁的心更是跳个不停，忙从床上坐起，就看见了一脸阴沉直接走进来的赵煜。
清和与芳兰均是手忙脚乱地就要给赵煜行礼，可还没等她们把话说完，赵煜便低喝了一声“出去”。
芳兰怔了怔，立时明白过来是在说自己，忙看了一眼清和，便应声往外去。而此时清和也已经从床上下来，她走到赵煜身边，才看清楚他的容颜竟是一夕之间便憔悴了许多。她想起周邦喜来报的那句“八皇子殇了”，便知道此时他是为何这般了。只是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煜，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站在房内，眼神涣散，仿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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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敬嫔小产，赵煜虽也愤怒，却没有此时的悲恸。这是清和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绝望。
她的心一瞬间便软了，她对这种失去至亲的痛，感同身受。
清和静默了会儿，轻柔地上前抱住了赵煜。“皇上心里若是难受，那便哭出来吧。哭一哭，会好受得多，也是一种发泄。”
赵煜未语，只是双肩微微颤动。
清和有些心疼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仿若在哄一个受伤的孩童。她知道此时多说什么也无益，大道理谁都明白，但要接受却不是那么容易。她能做的，唯有安静地陪在他身边，让他自己从哀痛中走出。
而翊坤宫中，画烟轻声走入寝殿，对瑜妃说了句“皇上去了承露宫”。瑜妃这一夜本就睡得不踏实，这会儿听了她来报，整个人都有些怔忪。
“娘娘，这是皇上头一回……”
“我知道了。”画烟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瑜妃打断。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脸上仍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画烟领命去了，瑜妃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听着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清秀的眉头才微微锁了起来。
皇上今夜…………竟然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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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后宫那些女人都以为皇上宠爱清和，她却只是看个热闹。但是今日这事儿，她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一看来皇上心中是真的有了佟清和。
瑜妃笑了下，复又平静地躺下。既然他不来，那她便自个儿睡个安稳觉吧。
寝殿内昏暗的烛火摇曳，光影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四下静寂无声，赵煜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中。
清和已将他带至床边坐下，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是一言不发，也没哭，只是这样安静地坐在那儿。
但他越是这样，清和就越是担心。她自己经历过，所以能明白这一刻赵煜心中的绝望。
姐姐骤然薨逝时，她也是这般不吃不喝不说话地在屋里呆坐了两日。
那会儿，她的思绪都是空的，她甚至想不起姐姐的模样，想不起姐妹二人相处的时光，她只是觉得好像天都塌了一样。
只不过……她真的没有料到赵煜会因为八皇子而伤心至此。都说天家无情，他没能活下来的孩子，八皇子并不是第一个，可清和隐隐觉得，他只有此刻才是真的伤痛。筚趣阁
待天边渐渐明亮起来，赵煜终于开了口：“朕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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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闻言额，连忙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八皇子只是去了极乐世界，他若是知道皇上如此伤心，他也会不安宁的。”
“自他出生，朕便知道他身子不好。朕已事事留心，处处谨慎，为何他还是不肯留下？”赵煜闭上眼，两行清泪自面庞划过。
清和看他这样，也不禁觉得心中难受。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赵煜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又遑论他是以随心而欲的事情。
而且追封太子一事，必然与前朝相连，江贵人位份不高，但若成为了已故太子之母，那就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