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事重重的道别,临走时,秦家祖父再次把自己准备的盒子递给宋意禾,说:“把云书一起带走吧。”
宋意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回头,望向这位老人。
他站在屋内,右手扶着门框,身影微微佝偻,慈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蹦蹦跳跳的秦云书。
那是一个送别的姿态。
宋意禾把秦云书拉过来:“跟祖父说再见。”
秦云书一脸疑惑,刚刚他们荷花来荷花去的打哑谜听得她云里雾里,一直没想明白,这会嘴便先一步脑子问道:“等会就回来了,说什么再见呀?”
“让你说就说。”
“好吧,祖父再见。”秦云书有点不开心,这还是宋意禾第一次对她这么凶。
三人刚走,秦家祖父便一挥手关闭了秦家所有的门。
他把府中所有人全部召集在荷花池前,细细清点一番,确定没有一个人跑出去。
他看向秦家家主,说:“云书安顿好了。”
父子俩互相对视,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三人不过走出去八百米,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紧接着,就是浓烟滚滚,烈火直烧天际。
秦云书猛然回头,眼中倒映着烈火。
一声高喊悲彻而凄厉,响彻整个天际:“不——祖父——爹爹——”
她发了疯要往秦府跑去,被宋意禾死死拉住,捂住她的嘴巴,带着人站在墙角,不停安抚她:“嘘,没事,没事,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秦云书眼泪不断划过脸庞,哭得眼睛都花了还是疯狂挣扎,宋意禾和顾长洲两个人才堪堪摁住她。
女孩死死咬住嘴唇,声音模糊的发问:“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宋意禾现在没法跟她解释,看她双眼赤红,状若癫狂,只能选择先打晕了带走。
她抱着人,替她擦去脸上的狼藉,转眼却发现顾长洲满脸茫然,他问:“我们该去哪?”
秦家尚且如此,顾府肯定也回不去了。
去哪呢?顾长洲看着秦云书,青天白日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好像看到了不久之后的自己。
我也要和她一样无家可归了吗?
“你别瞎想。”宋意禾看他那个脸色,心下担忧,提醒道:“秦家祖父给我们争取了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顾长洲猛然清醒过来。
对,还有机会。
秦云书的祖父为了拦截消息,不让梅家知道他们如今的情况,不惜选择这样壮烈的方式。
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的。
“走吧,先去尹芷家。”
今早上尹芷告诉他们羽丹的事,便被小厮送回家了。
或许可以暂时去那待两天再想办法。
尹芷家在南巷,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
宋意禾抱着秦云书,和顾长洲一路小心,轻轻敲响了院门。
不一会,门内探出个脑袋,看见是他们后,赶紧让开来。
“出什么事了?恩人,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尹芷见两人都是低气压,小心翼翼问道。
“叫我宋意禾就好。有房间吗?我想让我朋友休息休息,另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在这里。”
“好的,宋小姐别嫌弃就好。”尹芷乖巧点头,带着他们进了自己房间,暂时还做不到直呼恩人名字。
“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尹芷向他们解释道。
“没关系。”宋意禾把秦云书放在床上,看了她一会,然后打开了秦家祖父给的盒子。
里面是一个空间手镯和一封信。
看来是给秦云书准备的。
正巧这时候她也醒了。
被家中娇养长大的世家大小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靠在床头,眼睛无神,嗓子像火灼一样疼痛。
她语气生涩的问道:“我、祖父、还有爹爹、陈管家他们……都……死了吗?”
“死”字被她吞在嗓子里,到现在她还不想相信事实。
宋意禾把信递给她,你先看完再说吧。
云书,我的小孙女,别哭。
秦云书看完第一句,想起平日里祖父叫自己的语气,就又忍不住继续哭起来,
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祖父已经为你找好了去处。
那我就没有遗憾了。
秦家的事情,是我们技不如人。
梅家用羽丹控制我们一家,爹爹和祖父虽然谨慎,没有染上,可其他人却全部沦为了秦家的傀儡,每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并汇报给梅家。
这两年,我们放心不下你才一直坚持。
如今好了,终于可以放心的带着这些不人不鬼的羽傀一起下地狱了。
祖父走得畅快!走得无憾!
只是云书,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要收敛性子,好好照顾自己。
并且,祖父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知道梅家险恶,一定要加倍小心,远离他们,而不是沉浸在仇恨里。
我的宝贝孙女,你可一定要平安快乐啊。
——爱你的祖父
秦云书死死捏着那封信,哭得昏天黑地。
怎么可能不愤怒?怎么可能不仇恨?
梅家,逼死了最最疼爱她的祖父,她恨不得要他们立刻去死!
“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她?”顾长洲望着房间问道。
宋意禾:“让她一个人待会,咱们先来捋捋目前的情况。
梅家,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羽丹,并以此控制了皇宫、和另外三大世家。
顾家家主被控制,姜家和皇宫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姜柳儿和钟淮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估计情况也是不容乐观。
此外,关于羽丹,我们知道它有成瘾性,并且来自修仙界。
由此可以推出,梅家的背后,不止是太后,还有修仙界某个势力,他们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染上羽丹,但具体用来做什么还不知道。”
顾长洲:“我还有一个发现,他们数次提到,荷花是两年前出现的,这个巧妙的时间点,你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宋意禾恍然大悟:“难道是内鬼?这个时间点,唯一特别的事情就是焦家。而且那个时候,梅家确实和焦飞语走得很近!”
“是的,”顾长洲继续道,“所以我猜测,羽丹至少和魔族有联系,或者说和在秘境的那个实验有联系。”
宋意禾突然想起那条小鱼身上疑似会动的黑点,不就是当时魔族给那个女孩输送的吗?
宋意禾转过弯来,顿觉震惊。
这就是男主吗?在得知自家大伯已经沦为染上羽丹的羽傀,并且家族有可能步秦家后尘之后,如此压力下,他居然还能理智的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这男主光环,真他妈帅呀!
宋意禾顺着他的思路:“所以,只要搞清楚羽丹和魔族的关系,并且摧毁它,那么梅家就没有依仗了。”
顾长洲:“问题是,羽丹的制作地点,在哪呢?”
“这个,恐怕要潜入梅家才能知道。”
秦云书忽然推开门,“我去。”
她不知道听去了多少,脸上的泪痕虽然没了,可是双眼还肿的像个核桃,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娇纵的神色了。
宋意禾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们几个都跟梅阳平打过交道,就这样直接去,不仅打草惊蛇,还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秦云书听着她温柔的语气,鼻子一酸,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汹涌之势。
“不如我去吧,假装和你们闹翻了,再回去投靠梅家少爷。”尹芷自告奋勇道。
宋意禾:“不行,你这理由,梅阳平他自己都不会信。”
秦云书问:“那怎么办呢?难道祖父和爹爹的仇就这么算了吗?为什么不能就这么杀过去?让他们所有人都为祖父爹爹偿命?!”
宋意禾见她又有情绪崩溃的倾向,赶紧示意尹芷先把人扶回房。
她思索片刻,心想,尹芷不行,她爹爹或许可以。
“尹芷,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爹给梅阳平拉车?”
“可是……梅少爷去那些重要的地方肯定不会带我爹爹去的。”尹芷有些犹豫,虽然她不太明白恩人在做什么,但也能感觉到这是件危险的事情,并不想让爹爹参与其中。
宋意禾看出了她的担忧:“我知道,我们只需要你爹爹帮我们找个人的位置就行了,对他来说应该不难的,可以吗?”
“……是什么人?”尹芷问。
“梅家大小姐,梅容。”
顾长洲:“你是想……?”
宋意禾:“嗯,上次擂台的时候,我就感觉她是个明白人,应该不会纵容梅阳平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更何况,”宋意禾补充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刚来就遇到几乎全员覆没,并且没有任何援助什么的。
真的是超困难模式了。
与此同时,寿康宫,偏殿。
钟淮和姜柳儿一回来,就被太后拘在这,已经好几天了。
“你说,太后一直把我们困在这干什么?”
姜柳儿坐在床边,昏黄的灯光将她照的如同画卷里走出的仙女,钟淮哪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太后,他低声答了句:“不知道。”
就要伸手去摸人。
姜柳儿瞪他一眼,将那手瞪得立刻缩回去。
“我们本来是来请旨大婚的,你倒好,还在这呆上了。”
钟淮有点委屈:“这又不是我主动要呆的。”
虽然他确实觉得,只要和柳儿在一起,在哪都是甜蜜的。
两人在屋里小声说着话,突然听见窗户传来异响。
“是谁?”姜柳儿问。
钟淮立刻出去看,却只拿回一封信件。
拆开来,居然是封血书。
里面还裹着虎符。
信里写明了四大世家、太后、皇帝、还有羽丹的关系。
太后和梅家沆瀣一气,利用羽丹控制另外三大世家以及皇帝,想要颠覆政权。
血红的字眼刺入眼睛,看得两人怒不可遏。
“这太后,为了权势,是疯了不成?”姜柳儿怒道。
钟淮要比她冷静一些:“看最下面,还有三行小字。”
是年,太后垂帘听政,执权要,以傀儡子为假。今已迫矣,但潜结暗卫,若见拒太后,则暗卫可迁,此血书即避诏。此外,太傅守源、国公将军为可用者。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震惊。
这居然是南屿国皇帝写的。
说起来,钟淮这个太子只是太后指婚的产物,确实有名无实。
他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几次皇帝,都是由乳娘带着,至于他的生母,更是一次也没见过。
如今结合这封信来看,是太后早就意识到了皇帝的二心,所以想再造一个皇帝傀儡。
没想到他叛逆的跑去问心派了。
良久,姜柳儿问:“怎么办?”
钟淮:“得想办法联系上他说的太傅还有将军。”
姜柳儿看着他,又问:“你决定了吗?”
钟淮反问:“你怕吗?”
姜柳儿笑笑:“不怕,如果你真的不管,我才要怕。”
一旦真的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他们前几年在问心派的一切就要尘封进记忆。
修仙者不问世事,若要入世,则因果缠身,修为不在。
这是进入门派时,执教告诉他们的第一句话。
所以其实姜柳儿钟淮问的是。
你决定要放弃长生之路吗?
你害怕生老病死吗?
如果你真的放弃自己的职责,闭目塞听,我才要害怕自己爱上了这样的人。
两人在灯下久久对视,忽然听见侍女敲门:“姜小姐,太子,太傅来了,说要见你们。”
正殿,太后穿着一身红色凤袍端坐高位,涂着蔻丹的指甲轻抚头上步摇。
这位一直存在于众人口中的太后居然还非常年轻。
她笑不达眼底,问:“太傅这么晚了来哀家这有何贵干?”
守源答:“来看看我钟家的好二郎,不知太后把人留在宫中要做什么?”
“哀家不过太久没见太子,想念罢了。你瞧,这不是在这过得很好吗?”太后指着姜柳儿和钟淮相握的手,笑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病重,太子该回东宫了。”
“那就去吧。”
太后闲适的换了个姿势,东宫不也都是自己的人吗?
两人跟着太傅往外走,停在一处偏僻的花园。
“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人,”守源满眼红血丝,问钟淮:“太子,可想好了?”
钟淮明白,看来皇帝已经和这位太傅通过气了。
他点头,把虎符交给太傅,“明面上我还得待在东宫吸引太后注意,这枚虎符,就交给您了。三日后,我们就动手,到时,我会亲手了解太后。”
“好好好。”守源连说了三个好字,感动涕零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