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年人,就是不会轻易言弃。
完成每日必要功课和修炼之后,大家把剩下所有时间都用来打听医馆。
秦云书给所有人都发了传讯:“卯时三刻春水桃林见,我拉到了一位谋士!”
这是哪位勇士居然愿意加入我们?
要知道,这几天他们是受尽白眼。
世家觉得他们是异想天开,竭力贬低,散修们不是怕被牵连避之不及,就是跟在世家后面对他们冷嘲热讽。
导致开医馆的事情虽然传开了,可真正掌握的有用消息却没有多少。
春水桃林,堆叠的花瓣之上,站着一粉一白两道身影。
秦云书站在鱼修然旁边,低着头,手指背在身后无意识的绞紧。
约定的伙伴还没来,这里暂时只有他们两个。
小姑娘等得有些无聊,鱼修然也不是个会找话题的性子,便只能双双沉默。
阳光透过枝丫洒下,将两人的身影照的倾斜,逐渐交叠在一起。
在秦云书第三次试图开启话题又放弃的时候,其他人终于来了。
看见是鱼修然,大家都觉得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秦云书介绍道:“鱼大哥是学院六壬队的成员,知道很多我们了解不到的消息,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帮我们的。”
六壬队,学院内贡献点排名前一百的弟子即可申请,执事堂、执法堂、戒律堂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权利非常大。
鱼修然面带笑意,补充道:“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消息,并且在一些关键地方帮助你们获得许可,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们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存在,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听上去没有任何坏处,你这么好心吗?图什么呢?”宋意禾把一直站在对面的秦云书拉到自己身边。
死丫头,就这两天连鱼大哥都叫上了。
“六大世家就如同那参天阵纹倒扣在所有散修头上,他们给自己冠以高尚之名,哄骗向往光明的少年步入蛛网,等到大家幡然醒悟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已身陷其中,无法逃脱,最终认命的沦为滋养参天大树的养料。
我从未在学院见过例外,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就觉得,也许你们能成为第一个特例。”
鱼修然翩然一笑,看了眼尹芷藏在身后的留音石:“不知道这样的理由,够不够打动各位?”
“当然够啦。”秦云书立刻道。
鱼修然见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于是主动道:“那就算谈成了,我先告诉你们一条消息,要在六壬学院开医馆,除了需要大量灵石以外,还至少需要执法堂堂长、分院院长、院长这三个人的许可。”
几人于是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
“剑修平时受伤较多,最需要伤药,不如就开在剑修分院吧。”
“法修分院也不错啊,卖些养颜丹什么的,一定大受欢迎。”
“阵修分院卖补灵丹一定不错。”
宋意禾做了一个收的姿势,“打住,就一家,开在哪?”
鱼修然出主意道:“不如就去剑修分院,顾兄不是刚拜入萧院长门下吗?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行个方便。”
秦云书:“好主意!”
顾长洲一手盖住她的后脑勺:“是你顾兄天赋好,不是主意好。”
宋意禾欣慰的点点头,这话说的甚得朕心。
秦云书吐吐舌头不说话。
宋意禾终于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去找过这位院长师尊:“好,那接下来秦云书、尹芷去跟执法堂交涉,我和顾长洲去探探各自师尊的口风。”
一群人呼啦啦的来,呼啦啦的走,徒留鱼修然还悬在半空中的手。
“忘了告诉你们,执法堂是……冯家在管。”
文丘峰,院长居所。
宋意禾花了块灵石才使唤动白鹤大爷把自己送过来。
这里是一个巨大药园,梯田层层递进,各种颜色的药草茁壮成长,形成一幅色彩鲜明的美丽画卷。
就连屋子也是典雅古朴。
宋意禾穿过长廊,脚步声在空心木地板中传出“哒哒哒”的声音。
石室中那个老头坐在院中喝茶,他还是一身粗布,头发乱糟糟的,裤脚衣袖卷起,上面还沾有泥点,似乎刚从药田出来。
“你这丫头,大逆不道,目无尊长!我收你为徒都多久了?今天才知道来看看,要不是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我老头子非把你再赶出去不可!”金盛看见女孩的身影,气得直拍桌子。
宋意禾从传承之门摸出一小块火石,“别气了师尊,这不是给您带见面礼了吗。”
老头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收了回去:“见面礼应是师尊给徒弟的才对。”
但接火石的速度倒是飞快。
其实上次放在石室的根本不是什么留影石,而是一种更加珍贵的坦桑石,可以保存一缕剥出去的神识,反复播放其中留存的记忆,并在神识与本体之间建立联系,使本体实时感受到石室的所见所闻。
一些炼虚大能在分身出去办事时,身上常会带上这种法器,以免出现分身被灭,而本体毫不知情的意外。
所以金盛早就见过她这种火石,心中一直记挂着,要不然也不会对宋意禾迟了多少天才来记这么清楚。
“哦哟哟,这可是好东西啊,上面居然有附有一丝微弱的龙息,了不得了不得。”金盛举起火石,对着阳光仔细观察,“小丫头,这东西你还有吗?我全买了。”
宋意禾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说辞:“这是我在一个秘境中名为魔焰山的地方偶然得到的,里面到处都是可怕的魔焰,弟子九死一生也就带出来三块。”
世上最真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
果然,金盛丝毫没有怀疑:“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就拿来送我老头子?”
宋意禾满嘴巴结讨好之意:“跟一块破石头比起来,显然还是院长徒弟的身份更加珍贵。”
金盛果然被哄开心了:“会说话,自己去药田里挑些你喜欢的药材吧。”
宋意禾高兴的应了一声“好”,直往药田里钻。
多摘点药草放进圣金匣里,这样以后炼丹就不愁咯。
身形娇小的女孩一矮身钻进篱笆,深深呼吸一口,这里的灵气浓郁近乎实质,凝结成一片轻薄的白纱,让草药们都变得模糊不清。
宋意禾爱不释手,一会摸摸这片叶子,一会拍拍那个果子。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到境界松动。
盘腿坐下,周围温和的灵气甚至不需要她吸收,就自动涌向丹田,居然不到一刻钟就已经筑基了。
宋意禾依旧没睁开眼睛,她感到鼻息间满是清新之意,灵气像一双双温和的手拂过经脉,整个人如同彻底伸展开一般舒适。
周围的草药也发生了变化,它们纷纷摇摆起来,茎叶迸发出强烈的绿意。
女孩嘴角带笑,一直在药田坐到黄昏时刻,落日熔金,才缓缓睁开眼睛。
筑基初期圆满,离筑基中期只差一步。
宋意禾高兴的蹦起来,第一次体会到天赋狗快速升级的快乐。
暖色的药田中除她以外,空无一人。
兴奋劲过了之后,宋意禾开始摘草药。
这个长得小来一株,那个长得圆来一颗……
金盛处理完学院事务之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让他气血倒涌的画面。
“你你你……”老头伸出的手指颤抖不已,良久,气沉丹田暴喝一声:“谁教你这么采药的!!!”
他蹲在那堆已经恹哒哒的草药旁,一手捧一株,满目心痛:“我十年生芽,三百年才成熟的天罗草,居然就这么被人生生扯断,连根茎都不完整的丢在路边,我的无垢芽,居然被人从无垢水中残忍的拿出,暴露在可怕的空气中,还有我的青阳果……呜呜呜,你们怎么这么惨呐……”
宋意禾低着头站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拔草不就跟拔萝卜一样,一揪就出来了?不这么拔还能怎么拔?
她不知道的是,每种草药都有它自己的脾性,品阶越高越珍贵的草药脾性就越大,往往需要丹修百般细心照顾才能存活。
采药时同样也需要配以对应的手法,药力才能保存。
而她因为传承之门的原因,见到的仙草都是保存好的,即拿即用,再加上当初在问心派,给她拿书的秦云书也是个半吊子,只给了她一些基础书籍,对复杂的种药手法都是一笔带过。
也就恰巧造成了如今这场乌龙。
“别伤心了,师尊,大不了我给你种回去?”宋意禾小心翼翼劝道。
“你走!你离我的药园远点!”老头叉着腰,气得肝疼。
他之前到底是抽什么风,怎么会觉得这熊玩意有天赋?可是已经昭告全院的弟子又不能退回去,金盛仰天长叹,觉得自己的报应要来了。
“好好好,我站远点。”宋意禾连退几步,面上一片乖巧,希望老头赶紧消气。
金盛看着她那样子,丝毫没有消气,反而越想越怒:“你、现在、立刻、马上去书阁,把里面所有的书全部抄写三遍!不抄完不许下山,不许进药园,不许休息!”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许,终于觉得内心舒坦了。
宋意禾顿时觉得晴天霹雳,三遍?!要不我还是跳海吧。
女孩生无可恋的被丢进了书阁。
另一边,通泉峰。
顾长洲也开始了他的魔鬼训练。
剑修可不像丹修法修之类的文明人,说话做事还要讲究委婉。
他们表达不满的方式很简单粗暴,操练他,狠狠练他。
于是萧天成对顾长洲迟迟才想起来拜会自己这个师尊的惩罚很简单,丢进妖兽秘境里自生自灭去吧。
反正咱们峰小秘境多如牛毛,足够他霍霍。
少年人踏进山门的第一时间,眼前景色倒转,待再站稳时,已经置身一片黑暗中了。
这里没有白天,只有一轮血月挂在天际,如同某个恶意的魔族躲在天幕后,戏谑残忍的看着他不断跟妖兽厮杀。
偶尔在空隙时间,顾长洲会突然想起给宋意禾送衣服那段时光,要是我现在也有件新衣服可以换就好了。
他身上穿着的已经不能被称为衣服了,而是破布条。
上面裹着厚厚的血浆,新血叠旧血,连干裂的机会都没有。
秦云书和尹芷则在想办法接触执法堂。
可惜以她们的身份地位,能见到的只有冯灯,执法堂堂主的亲侄子。
这男人对上次宋意禾揍自己的行为怀恨在心。
不仅每次都拒绝她们想开医馆的申请,还用尽各种言语羞辱她们。
“要我说,就是太给你们这些散修面子了,尤其是你们这种水灵灵的姑娘,修什么仙,直接抬去少年我的床上,双修才是正道啊。”冯灯高坐在上,面带讥讽。
而他身后的其他弟子,则配合的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此生最好笑的事情。
“算了,我们走,不求这个孙子。”秦云书拉住尹芷,往外走去。
却被守在门口的执法堂其他成员挡了回来。
一个法修和一个丹修,还都修为低下,正面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这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去哪啊?”冯灯轻声问,“不是要医馆许可吗?怎么又要走呢?这样,上次那个贱丫头不在,你们代替她,脱光了衣服从这滚出去,我就答应你们,如何?”
大堂之上,两个小姑娘紧贴在一起,像一对共同面对末日的姐妹。
就在那双脏手即将碰上她们的时候,堂外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男声:“冯兄,前一日测练有人举报你作弊,跟我们走一趟吧。”
冯灯收回手,阴狠的盯着鱼修然,脸上满是戾气:“你们好得很呐。”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站在鱼修然身后的冯文皱着眉,厉声说道。
冯文,法修分院赫赫有名的教习,素有“铁面”之称,为人最是严厉公正,眼里从来都容不下沙子。
鱼修然居然能请得动他,真是下了大功夫啊。
最终,冯灯垂着头,对两个面色惨白的小姑娘,阴恻恻笑了:“你们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的,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