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
楚伟南坐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端着茶盏,笑而不语。
王老吉亦没有表态。
按照规矩,两位推荐人是无效票,不需要表态的,随后周至元,许艾周等人陆续举手:“我同意。”
“我赞成!”
“是该给后生仔们一点点机会”
十九名有票权的商会理事,齐齐举手,全票通过。
说到底,商会理事只是一个虚名,有实力者拿到,自然锦上添花,如虎添翼,无实力者拿到,也就是叫着好听,名不副实,照样没有半点用。
在场的商会理事,不说看上何定贤的权力,光是冲着楚会长的面子,也没有理由表态拒绝。
理事会多一张椅子代表不了什么。
而何定贤却很需要潮汕商会的一把交椅,因为,警队要接触各方各面的人,多一个潮汕商会的招牌,能解决掉许多麻烦事,往后碰上潮汕人之间的事情,一报商会理事的名号,所有同乡都要给几分薄面。
他拱手俯身,鞠躬道谢:“多谢各位叔父提携。”
王老吉再度站起身,环顾会馆一圈,朗声道:“有异议者可以投反对票。”
会馆满满当当三百余名会员,互相对视,竟无一人反对。
高座中堂的大佬们,不需要依赖重案组长的势力,开口闭口就是关照后生.但堂外的会员们实力可没大佬们强,很多情况下,都有用到警队力量的时候。
甚至,许多人已经琢磨着打点关系,依靠警队扩张生意,又怎么会拒绝华警之代表成为商会理事?要知道,商会理事可是要为普通会员出面撑腰的。
坐在位置上,享受名声,权力、便利的时候,也要承担责任和义务。
他们巴不得推何定贤坐上理事的位置,又怎么会有人反对?商会理事之所以不设置固定席位,便是希望不断扩充商会之实力,只要有能者皆可以多一把交椅。
王老吉道:“既然一分钟之内都没有人提出异议,本次商会表决就算结束,何生,上座吧!”
他回头朝何定贤笑了笑,何定贤抱拳道:“多谢吉叔。”
两位黑衫马仔搬来一张太师椅,摆在右边最后一个,何定贤登堂入室,来到理事席前,放眼望去堂内不是手腕通天,经营商政多年的大佬,便是家财万贯,经营有道的大老板,真是群英荟萃,人杰济济。
现在看他权力不小,小有身家,但是警队权力易得易失,手下生意又没有在某个行业称王称霸,坐末席还真是理所应当。
当然,这席位坐得越久,日积月累,位置越会前移,因为伴随时间流逝,手底实力自然越积越厚,越具有权威,论资排辈在理论上很正确。
“多谢各位同乡支持。”
何定贤又面向堂外的会员们深鞠一躬,礼数周到,随后才在椅子上坐下,不自觉的便将腰挺起。
坐上这个位置,他对全港潮汕同乡之发展,也有了指手画脚,参言建议之资格。
随后,商会内对七笔融资,三个行业发展展开议题,其实商会开大会,首要事情就是融资,由有需要商会融资的老板提出方案,再由理事会公开投票决定,可能会增大款数,可能会缩减,也可能会拒不批准.总之,商会对“标会”内的钱看得很严,因为这笔钱是集体会员缴纳的“份子钱”,也是商会形成凝聚力的重要一环,不给会员们提供点利益,怎么把众人扭成一团?
历史上许多同乡会都会因为“标会”崩盘,导致会员离心离德,继而分裂,再往后就是同乡老板们的落寞,走下坡路。
当然,早年社团的“会钱”都在几个人手里管着,投资容易出差错不说,还容易卷钱跑路。现在,港岛大部分社团都是采用理事会,开设公司账户管理,安全性高了很多。
讨论行业发展议题,则是商会在理论上的“纲领”,必须给会员们提供行业建议,共同讨论出一个发展方向,一个组织只有利益上的合作,没有理论上的认同,本质上是很难长久的。
发展议题可由理事会主动提出,也可以由会员进行提出,如果是商会大力支持、赞同的行业方向,商会会在贷款上提供巨大支持,在利息上大幅优惠。
许多小老板都是借商会指明的方向起家,当中也不乏成为行业领头羊的人。这类人个个都对商会感恩戴德,把商会视作宗祠,平日里有钱有钱,有力出力。
这也是大型商会能够一呼百应的原因。
何定贤在融资议题上基本是随大流,在发展议题也没什么好讲的。
钢铁、煤炭行业他都不了解,对市场做不出有效预判。
这时庭院角落,一张茶几旁,年仅二十六岁的潮汕籍商人“李家城”坐在角落,穿着一身廉价西装,手里不断磕着瓜子,望着年纪比他还小几岁的何定贤却已经登堂入室,成为炙手可热,人人尊崇的商会大佬,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
他在九岁时随父亲逃难来到港岛求生存,一家人居住在舅父“庄静安”的家中,16岁父亲感染肺炎去世,不得不辍学扛起家庭重担,为养活几个弟妹在舅父的中南钟表公司打工。
做一个泡茶扫地的小学徒工。
“庄静安”则是一个在港岛“钟表热”中起家的钟表公司老板,主要以维修、组装等业务赚钱,是潮汕商会的一员。相比于在二战前夕“钟表热”中赚到大钱的表商,庄静安只是一个跟风创业的小角色,但好在凭借收费公道,信誉有加,积累起不错的商誉,陆续开了几间钟表店,生意一直维持的不错。
后来,李家城调到门店当店员,学习钟表拼装,再后来,一次在店里与同乡起矛盾,被同乡师傅骂作“眼眸无神,骨架瘦弱,小人之相,也想懒蛤蟆吃天鹅肉?”
原来,李家城长大成人,与表妹“庄明月”产生了儿女私情。庄明月既舅父“庄静安”之独女,不过庄静安显然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特意命令手下师傅给李家城难堪。
不得已,李家城离开中南钟表公司到一家五金店做推销员,干起了许多老板都曾干的“行街仔”,凭借出色的推销成绩,被塑化厂老板看中,短短几年升任塑化厂经理。
彼时,塑花刚刚进入港岛,凭借外形美观,持久耐用等特点,大受市场欢迎。要知道,鲜花一则运费贵,二则损耗高,三则枯萎快,注定是奢侈品。
塑花却能保存几年,乃至十几年,在物资贫乏的年代很受热捧。
李家城作为销售经理,了解市场之后,揣着7000美金在筲箕湾创办长江塑胶厂,试图进入塑花行业分一杯羹。
对外宣称7000美金是省吃俭用而来,唯有他心里清楚,这是舅父给他的“分手费”!舅父已经很对得起他了,然而塑花厂初期经营不顺,他又是靠着表妹的资助才渡过难关,作为一个从小都寄人篱下,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庄明月?
现在,他的塑花厂已经走上正轨,揾水不少,成功加入商会,而出人头地,功成名就的野心却越加强烈,他要站起来!
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
全部低头做小!
此时的李家城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将来一定比何生更风光,同何生一样成为年轻人的偶像!”
他好利、一样好名!
仰慕一个人的同时,不自觉又将其当作对手。
此时,潮汕商会展开第三个发展议题,会员们开始讨论房地产的未来,其中支持房地产的竟然是少部分。
大部分人虽然认同港岛短时间内不会再起战火,但是依旧认为世界格局不稳,港岛有较大可能被提前收回,投入重金经营房地产很容易给两边政府做嫁衣。
何定贤放下茶盏,面露思索的神色落在有心人眼里,许艾周引了个话题,开口笑道:“何生,听闻你已经开始同广府商人霍官泰一起合股地产公司。”
“你对港岛楼市什么看法?”
何定贤站起身,故作沉吟一番,再面对会馆里投来的目光出声道:“古话讲,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二次大战全世界死了几千万人,港岛的人口却不降反增。”
“从最早的十几万人,变成几十万,一百万,重光之后短短几年已经翻了一倍,现在港岛两百多万其中一半多住在平民窟,我对楼市有什么看法?”
“我只知道港岛的特殊性已经展现,未来人口再翻一两倍没问题,人的头上总是要有一片瓦的。”他指指头上横梁,出声说道:“港岛楼市必供不应求。”
“未来,全港乃至全世界,楼市必定迎来大涨。”他语气笃定:“因为摧毁的房子太多,流离失所的人太多。”
想要居者有其屋太难、太难。
楚伟南忽然感慨万千:“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一句诗道尽人性对和平、家庭的渴望。
会馆众人皆若有思索,潮汕商会决定全力支持同乡在底层业之发展,同时,坐在角落一个连发言资格都没有的小喽啰,心底却将何先生的话牢牢记住。
他认为偶像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