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人说完的时候,时间已经慢慢的到了午时,按照惯例,午时三刻准时斩首,在那之前若不阻拦的话,不管事实是什么情况,都没有用了。
上官逸看了一眼岳正道,对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回去问一下君易凊是什么态度,毕竟打工仔终究是打工仔,真正能力压汉昌镇守一头,改变现局情况的,只有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君易凊。
这个道理,岳正道当然明白,所以他反应过来后就顺从上官逸的意思钻回了马车。
随着他进入马车,现场彻底安静下来,都在等候着审判。如果君易凊表示活该,汉昌官府做的没错的话…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但是假如君易凊表示这件事情蹊跷很大,陈道是无辜的,那便是立刻拨开云雾见月明了。
“刚刚的事情你都听到了吗?你怎么看?”岳正道走上马车问君易凊,他刚刚有一会儿失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马车离讲述的那个人不远,虽说为了安全,马车是层层加固的,也考虑了隔音的事情,但是却留了一个可以移动下去的窗户,只要按动机关,把那个位置的隔板移开,留下一层帘子,还是能听见外面的声音的。
如果他听见了并且决定付出行动的话,总归是不会让岳正道进去问的,如果听见了但是不打算付出行动的话,就算是岳正道进去问,又有什么用呢?他决定的事情,能改变的很少很少,虽然岳正道自己就是一个可以改变他的人,但是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说服他。所以岳正道只能祈祷他是没听见那个人说的话吧。
因着这样的原因,岳正道才失神了一下,被上官逸提醒才反应过来。只不过这样的祈祷在岳正道上了马车的那一刻就落空了,那个机关明显是打开的,但是君易凊似乎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岳正道心里虽然隐隐有了判断,但是他不甘心啊,所以他假装不知道的询问君易凊。
“听到了,只不过并不打算付出行动。”君易凊不出所料的说。
“为什么?”岳正道有点生气,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君易凊无动于衷,明明这么大的冤案放在面前,这么多的百姓求着,为什么要如此无情。
君易凊关上机关,封闭内外后才缓缓开口说:“有些先河,不能开,官员疑似贪污勾结的问题,要查,彻查,该有的结果谁也跑不掉,但是不能因为他们要公道就给公道,让他们以为只要他们团结一致就可以从官府,从朝廷手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现在他们要的是公道,是不过分的东西,属于还算是合理的请求,但是总会变质的,当有一天你满足不了他们的时候,他们不会记得你的好,而是狠狠地把你推入深渊里。反之,你对他们不予回应,让他们一开始就呆在深渊里,只要你稍微拉一把,他们就会对你感激涕零,这是其一。
百姓愚昧,看不清真相,你真以为这件事是他们自发组织起来的吗?真正想做这一切的是一个幕后推手,他是谁,他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不想按照他的设计来进行下去,所以我不理睬,这是其二。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变了,变得冷血无情,冷漠残忍。正道啊,我只是长大了,以前我跟你说我想救这天下所有人,但是我做不到,总有些人是救不了的,所以我选择救这天下大部分人。
我问你,杀一救百的事情你会做吗?”
岳正道毫不犹豫的说:“当然会做,为什么不做?”
“杀一善救百恶你也做?”君易凊再问。
“额,这当然不会,只是…”岳正道犹豫起来。
“你觉得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吗?如果你杀了一个日行一善,嫉恶如仇的大侠,他一年能杀几十个,近百个恶人,救上百个无辜百姓,你会做吗?”君易凊再问。
“当然不会。”岳正道果断摇头,真要是这么做了,他和恶人有什么区别?
“那假如他为了更好的杀恶人,把自己也伪装成恶人,不走进圈子,靠近他,你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好人你会杀他吗?”君易凊步步紧逼。
“我…不确定。”岳正道犹豫起来,但是这句话的意思,看似是不确定的犹豫,其实他们两个都知道,岳正道会杀了那个人,几乎没有人会在杀人的时候先调查一下他该不该死,除了官府。
“那就换个话题,一个人一生做了无数的好事,他做了一件坏事,很坏的那种,他该死吗?反过来的话,他该死吗?”君易凊换了一个问题,却依旧是犀利的不行,让人难以回答。
“你到底想说什么?”岳正道有点颓然,他似乎不大能理解君易凊的思路,也不明白君易凊到底想说什么。
“法,不可轻易乱,先河,不可随意开,否则后患无穷。我想订立一套法律来保证这天下的人不会枉死,来保证他们在一个条条框框约束着的范围里生活,安居乐业,但是前提是我得先保证,这套法律有人会坚定不移的奉守。如果朝令夕改,阳奉阴违,谁又会听我的,谁又会信我的?”君易凊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也说的岳正道哑口无言。
“可是,那个人就要白死了吗?”岳正道还是不甘心,道理他现在都懂了,可是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他还是不能接受,也许,是因为他一开始站在了百姓的那一方而不是君易凊代表的朝廷这一方。
“如果,你觉得他不该死或者还想挣扎一下的话,你也可以拿着这把剑去刑场留他一命,然后在这里处置妥当后再来追我们,我不会因此耽误行程,你也不能。”君易凊退了一步,法无情,但是人有情,制订的法律是冰冷的,可以它们为标准判决的人不是,调查取证的人也不是,所以才有了一连串形形色色的悲剧,这是客观存在的,君易凊自己也不能反驳。
所以他愿意给岳正道一次机会,让他来处理这件事,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到底能有多残酷。
“剑?”岳正道有点懵,一来,君易凊什么时候有剑了?二来,一把剑就能压过所有的法律法规,凌驾于一城镇守之上了?
“这把,东海的天子剑—月照东海,象征着东海的皇权,你不会不知道吧?”君易凊从暗格里拿出一把剑,一把通体银白,带着剑鞘的剑,剑柄和剑鞘其实都没有太多的花纹,但是偏偏就有一种厚重古朴的气息铺面而来,震慑心魂,这便是代表着东海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剑:月照东海了。
由三位铸剑大师联手为东海铸造的天子剑,日日夜夜供奉在皇族祖坛上的天子剑,象征着剑出上斩亲王,下斩平民,先斩后奏,完全不讲道理的天子剑居然在君易凊的手上!
“咕噜,这事皇上知道吗?”岳正道有点怂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把剑可是丢了的,要是君易凊才找到,还没告知皇上就要用的话,肯定会触怒皇上,后果不堪设想的。
“呵,剑就是皇上给我的,在皇上彻底排除威胁,坐稳位置的那一天晚上,有人把这把剑连着一封信放在了祖坛前,意思是恭贺东海重获新生!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应该是友非敌吧,查也查不出来什么,就当是一份朋友送来的贺礼了,自此天子剑重归东海。”君易凊斜着眼看岳正道,这种消息外人根本不会知道,哪怕是岳正道这种人也一样。
“那我走了。”岳正道听见没什么可担心的,抓起剑就往外跑,他时间不多了。
“喂,去哪?”上官逸站在外面虽然听不见里面的话,但是他的聪慧大概也能猜出君易凊的心思,所以他不太看好这次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岳正道突然就窜出马车,运着轻功就往房顶上跑,当即也是追过去了。
“去刑场阻止他们砍人,午时三刻快到了。”岳正道头也不回,只不过大喊了一声,这一句话让人群沸腾起来,果然,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快让开路让人家过去。”群众七嘴八舌的说着,把原来堵死的路让开。
上官逸惊讶了一下,更快的跑到了岳正道身边,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的小声的问:“你把君易凊打晕抢了信物?”
“没有啊。”岳正道有点莫名其妙,然后反应了一下,他有点不可思议的说:“你早就猜到了?”
“一点点。”上官逸依旧面不改色,确实猜到了一点点,刚刚是这样,现在也是。
“回头再跟你算账!”岳正道对于上官逸的做法相当的深恶痛绝,明明都猜到了还让他去送死,哼,不可饶恕。
“与其想着怎么算计我,不如考虑一下如何处理这件事吧,你这么一搅局,这个案件必定从头到尾重新彻查,哪怕你现在赦免陈道无罪,他也未必就能逃过一劫。更何况君易凊是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处理的,也许他现在没想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些东西,但是你们的皇上那里呢?他最有可能把这件事交给谁?这些事情与我的关系不太大,你好好考虑吧,从这里到刑场的时间,你只有这么多。”上官逸提醒着他。
要知道,岳正道回去是要成亲的,如果他被皇上委托去干这件事情的话,事情不干完,拿不出一个合理的结局,岳正道就得一直干下去,成亲?想都别想。
岳正道听出了上官逸的潜台词,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突然不想去刑场了。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重要的事情,其他的对自己来说的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哪怕它对于别人来说相当的重要,可总归还是自己的比较重要吧?
岳正道的亲事已经拖了很久很久了,他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完成它,甚至为了完成它,还勾心斗角的弄到了一块所谓的带着美好祝福的,慧尘开过光的上好的玉佩,如果再因为临时的一件事拖了进度,那就得不偿失了,显得他很没有诚意啊。
诚意是最重要的,不管他们在外面怎么洗地,回归到两家的亲事上来,事实到底是如何的,大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想娶人家的宝贝女儿,而且之前还一副不乐意的样子跑路,就已经很过分了,虽然人家摄于皇上,君易凊还有岳家的势力影响,可能不太敢说什么,也不敢不嫁女儿,但是岳正道要的可不是人家不情不愿的被迫嫁过来,他要的是从他认识到他要对她好的那一刻就不让她再受什么委屈!
所以他犹豫起来了,其实陈道的死活和他没什么关系,汉昌城如何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天塌了也和他没什么关系,自然有人顶着呢,再不济也是到了君易凊头上,轮不到他。
残忍吗?
是的,事实就是如此。
“犹豫了?”上官逸自然是发觉了他的这种变化,并没有嘲笑和讽刺的意味,毕竟是人之常情,如果岳正道能够毫不犹豫的放弃或者继续前进,他反而会觉得很奇怪。
“嗯呀。”岳正道没停下脚步,内心却是不停的动摇。
“如果我是东海的人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不管结果如何,因为我想知道这背后到底有没有冤屈!若是有,我必定会尽一切努力去让这件事得到一个应该有的结局,可惜我不是,我也没有资格拿着这把剑去刑场。”上官逸在旁边说了这么一段话,一段让岳正道更加动摇的话。
岳正道喃喃道:“如果你换成我,会怎么办?”
“我说过了呀,这之间未必就没有两全之法,你的岳父未必就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把事情说清楚就好了,没这么难。”狗头军师上官逸出着馊主意,不,其实是可行方案,只不过,如果执行不当的话,就只是馊主意,但是他没说全,只想看看岳正道能做到什么程度,拿出怎样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