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基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李长安拍他肩膀时那意味深长的诡笑。当时在气头上没有多想,此时稍微冷静下来后明白李长安的意思了。
一会,他猛地咬了咬牙,就要再拨电话号码,只是手却是放不下了。
李长安一旦狗急跳墙爆出来,杨华真会跟他拼命啊,杨华浑起来比李长安还要浑,比李长安更没脑子。
脑子里,一个女人的身体突然浮现。
他也没有想到杨华那媳妇平时看着端端庄庄的,在床上的时候那么会玩。他着迷了,最近泡药酒喝,不就是为了在她的身上更威风一点吗?要是李长安爆出来,杨华会打死他,她也没脸在南丰乡待了,以后去哪里找这么会玩的女人?
脑子里,大量不堪入目却让他很刺激很兴奋的画面闪掠。
如果李长安爆出,这一切都将失去,他和杨华的媳妇也会身败名裂,不被打死,也会被人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可是儿子的一条腿就白断了?
断腿肯定够刑事的,这是将李长安送进监狱的一次好机会,错过了,以后未必就有机会了。而且感觉派出所的所长明显偏袒李长安,似乎跟李长安关系不差……
一时间,陈基乱了,内心挣扎不休。
“爸,你这是怎么回事?”
陈林突然推开门,单脚着地,用手扶着门墙,身边还有陈黑扶着。
陈基迟疑了一下,回头说道:“真要麻烦你姐夫?”
陈林想都没想就说道:“他是你女婿,是我姐夫,我被人打断了腿麻烦他一次怎么了?爸,我用一条腿来做代价,这是将李长安送进监狱的最好机会,你不能犹豫啊,我这次不论如何都要将他送进监狱,让他一辈子背负坐监仔的污名,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身败名裂,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陈林的话在陈基的心里如同巨雷一般的震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让得他内心中的那股恐怖彻底爆发开来。
如果爆出,他乡干部不能当,杨华有可能打死他,也会被人笑话一辈子,那真就是身败名裂,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啊!
啪!
陈基突然大力地将电话筒放下,回头沉喝道:“他为什么打断你的腿,原因你比谁都清楚,你当人家公安是废物,你到了派出所,人家就没办法问出真正的情况?你带人伏击李长安,严格起来,人家李长安是,是什么来的,正常保护自己,是,是,对,是正当防卫,别说打断你一条腿,就是打死你都是没罪的,懂吗?”
终究是自己重要。
儿子的腿只是骨头断了,还能长回来的。
李长安一旦爆出,那他真就是身败名裂,没脸见人,永无翻身之地了。
陈林双眼瞪大,很震惊的样子看着父亲,就好像突然不认识父亲的样子,说道:“爸,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在公安局有人,他还能正当防卫?你开什么玩笑。爸,这电话你要是不打,我来打,我还真就不信了,我们在公安局有人,我断一条腿还不能将那王八蛋送进监狱?”
他说完抬脚就要入门,只是他情急之下忘了抬起的可是断了骨头的那条腿,一脚踩下去便是一下子痛得他发出惨叫,脸色一下子变痛得苍白了。
“陈林哥,小心点,小心点……”陈黑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赶紧抓住陈林的手臂将他扶住。
“废物。”
陈林突然回头斥陈黑。
陈黑明显僵了一下。
“还发什么愣,快扶我进去。”
陈林见陈黑发愣,再度大喝。
陈黑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扶着陈林进去,心里却是很不解,我是你堂弟,又不是你的手下,这么对我呼呼喝喝?此念一起,陈黑的内心中对陈林生出了一丝不满,而这一丝不满正在不断生长着。
“这个电话不能打。”
陈基见陈林进来,突然将电话线拔了,搂着电话说道:“儿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这电话真不能打。毕竟不是你姐夫在公安局,是你姐夫的弟弟在公安局,这层关系是不能随便用的,用一次少一次。如果要用,必须要在最需要的时候才能用,就为了李长安动用这层关系太不值得了。而且人家是当公安的,更清楚正当防卫,如果理在我们这边,他在规则之内顺水推舟帮我们一把,说的不好听点,帮我们落井下石可能没什么问题。但理不在我们这边,他要将李长安送进监狱必定是违规操作,一个不好人家就得丢饭碗甚至犯法坐牢,你觉得人家会帮这个忙?儿子,你冷静一点。”
“我不听,我不管,我就是要李长安坐牢……”陈林伸手要夺电话。
啪!
陈基突然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陈林的脸上,怒喝道:“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啊,哈!”
“你,你……”陈林捂着脸很震惊地看着父亲,不断摇头,难以置信父亲竟然会为了李长安打他。
“基伯,林哥……”陈黑想劝两句。
“你闭嘴!”
陈基和陈林突然同时冲着陈黑喝。
陈黑立马不敢出声了,只是内心更加不满了,你们父子当我是什么啊,你们家的狗,想呼就呼,想喝就喝?
“儿子!”
陈基跟着轻喝,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电话我们不能打,真不能打。还有,到了所里如果公安调解你就接受调解,知道吗?”
“爸……”陈林双拳握了起来。
陈基语气深长地说道:“你伏击人在先,公安一旦深究起来,结果极有可能是李长安正当防卫,你带人伤害他人,反而有罪,你明白吗?儿子,以后日子长得很,要想整李长安,就得找到十分把的机会对他一击则中,让他永不得翻身才行,像现在这样子,你分分钟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过来可能还要找罪受啊!”
他将电话机放好,将电话线再度插上。
“我怎么感觉你很怕李长安似的,上一次这样,这一次我的腿断了你还是这样顾前顾后。好,好,你就是个废物,我不指望你了。你不打电话是吧?那就不用打了,我自己对付李长安,我一定要弄死他,也一定能弄死他。”
陈林怒吼,愤而转身。
陈黑赶紧要扶。
陈林一把将陈黑的手甩开,自己一拐一拐地走,到了门的时候突然一拳砸在了门上,轰的一声响,感觉门都要被他砸烂了。
“不是要坐牛车去吗,还不去牵牛?”
陈林冲着院子里候着的那几个家伙吼。
绝不甘心啊!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结果呢,弄不好自己反而是有错,坐牢的可能是自己?
开什么玩笑。
李长安,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会弄死你的。
老天啊,你教下我怎么才能弄死李长安行不?你要是教我,我明天就给你烧猪吃。
……
南丰村。
庞炎也让其余的人散了,他将所有干部留了下来。他走到李铁山的面前说道:“铁山,你也不用太担心。”
李铁山怎么可能不担心,一家人都愁苦了脸。
李铁山道:“庞支书,有没有办法帮帮长安?长安这孩子是冲动了点,但我敢保证,若不是陈林先惹恼了他,他绝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毕竟是打断了人家的腿,在他们看来,伤人罪是很重的,一个不好真会判刑。
庞炎说道:“我跟大家开个会讨论一下,看能不能写个求情信。”
“谢谢,谢谢。”李铁山赶紧道谢。
庞炎摆了摆手,然后跟那几个干部一起离开。
等外人都走了后,李铁山一脚就将旁边的水桶踢飞到了边去,然后过去拿起水烟筒大口大口地抽起来。
龚琼和李长平等人都很焦急,很担心,但李铁山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做声。
“尽惹祸,尽惹祸。”
李铁山几口烟后才出声。
龚琼这才敢开口,说道:“想想办法啊,会不会真的要坐牢啊。”
“枪毙了最好。”
李铁山将水烟筒都砸 了。
这时,宋可可焦急万分地跑了进来,双眼带泪,显然是一路上哭着过来的。
宋可可进来就问,道:“铁山叔,龚琼婶,长安怎么样了?”
“枪毙了。”李铁山去捡水烟筒。
龚琼上来,抓着宋可可的手,说道:“别听你铁山叔乱说气头话。长安是打断了陈林的腿……”
“打断了?”宋可可吓得叫了起来,本来皮肤就白的她,感觉脸更白了。
龚琼点头,唉声叹气。
“我先回去了,我爸懂点法律,我回去问他。”
宋可可突然挣脱龚琼的手,急急跑开。
龚琼冲着宋可可的背影喊,道:“问了来告诉我们啊。”
李长平突然说道:“我跟着去。”
杨燕立马说道:“对,对,你快跟着去了解一下情况。”
李长平赶紧追出去。
到了大队屋,宋同志正在门口来回度着步,看得出他很焦急,但看到宋可可跑回来时却停了下来,双手盘到了身后,一付淡若自然的样子。
“爸。”
宋可可跑到了宋同志的面前,急道:“长安打断了陈林的腿。”
“打得好。”
宋同志冲口而出。
“好个鬼。”
宋可可瞪了一眼父亲,说道:“长安被公安带回派出所了。爸,你懂法律,打断腿的话会不会判刑啊。”
宋同志没好气道:“反正枪毙不了。”
“爸。”
宋可可直跺脚。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宋同志。”
李长平也跑到了。
宋同志沉默了下来,说道:“具体情况我还没了解,但打断腿的话,法医应该会给轻伤。”
李长平松了口气,道:“轻伤的话就没事了。”
宋同志看了一眼李长平,说道:“法医上,轻微伤才构不上刑事,轻伤的话那就够判刑了,判重一点的话,三年都有可能。”
“三年?”宋可可吓坏了,一把抓住宋同志的手,急摇着说道:“爸,快,快打电话给梁叔,看他有没有办法帮长安。”
宋同志没好气道:“整天打架,让他坐下牢也好。”
李长平听到这话,也急了,说道:“宋同志,帮帮忙,要是真坐牢,长安这辈子可能就毁了。”
“哼,坐几年牢能有什么……”
宋同志冷哼,转身拿过放在墙脚的水烟筒抽起来。这玩意儿试过几次后感觉好像不错,特别是心烦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想抽上几口。
烟雾缭绕升腾,宛如神仙吐雾。
“爸……”
宋可可急得直跺脚。
李长平急得来回度步。
……
天已经黑了。
夜里的风,显然比白天的风凉多了。
坐在摩托车上,风在耳边呼呼响。
李长安对此倒是不陌生。
前世别说在夜里坐摩托车,驾驶开蓬跑车都是经常的事。
但跟骑单车对比,坐摩托车确实爽太多了。
陈康和李长安坐在一起,一再感谢。
李长安笑道:“你别再谢了,真要谢的话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我吧,轻伤是够判刑坐牢了。”
郭登笑道:“你知道还打断人家的腿?”
李长安笑了笑。
陈康看了一眼李长安,道:“李大师,我看你一路很淡定的,哪里有半点担心要坐牢的样,未必是觉得我和陈队长有能力保你的原因吧,你是不是连你要不要坐牢都算到了?
郭登也看了一眼李长安,然后一边专心开车一边说道:“嗯,有可能。我说呢,打断人家的腿还这么淡定。”
李长安微微一笑。
郭登和陈康现在对他可是视若神明,他这一笑,反而让他们有种高深莫测感,越发确定他是算到自己不用坐牢了。
陈康忍不住问道:“李大师,真算到了?”
李长安笑道:“这还用算吗,他们这么多人伏击我在先,我反击,算不算正当防卫?就算不是正当防卫,最多也就一个防卫过当。陈林不是死了,而是腿断了,但我知道这种断法,三九公就能接回来,不会残废。一个没死人也不让人致残的防卫过当,我觉得还不足以将我送进牢房。”
郭登笑道:“你对法律很了解啊。”
李长安说道:“略懂一点。”
陈康看了一眼李长安。
他调查过李长安的,这个家伙打架第一名,读书却是个九科加起来总分不足一百的学渣。然而在接触中,他的谈吐言行,能说会算,再加上现在竟然还知道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的法律知识,确定这是一个九科不足百分的学渣?
陈康暗道:“大师在读书的时候就开始低调?”
李长安接着说道:“正常来说,我最多就一个防卫过当,如果两位帮我,正当防卫也没有问题。但问题是陈林的姐夫有个在公安局的弟弟,如果那一位肯插手的话,我至少得是一个防卫过当,不坐牢也得赔钱。但我觉得陈林姐夫的弟弟如果稍有点脑子,都不会为理不在陈林的情况下因为此事而向你们施压。”
郭登突然冷哼了一声道:“他就算真这么做也没什么。”
李长安立马看郭登,道:“怎么,郭所长知道他是谁,还有点不屑?”
陈康接话,说道:“我们都知道。陈林的姐夫叫王安康,其弟弟王安国是局里治安科副科长,当初跟我们郭所长争着下来当所长呢。你放心,我们郭所长可不会鸟他一个小副科长,他的施压就当放屁。”
李长安说道:“那他的施压还是有用。”
陈康道:“怎么说?”
李长安说道:“屁臭。”
郭登和陈康怔了怔,然后都大笑起来。
笑完了后,郭登来了一句道:“他真敢放屁臭我,我将他放屁的地方塞了。”
李长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郭登。
一个派出所所长,敢用这样的口气说公安局的一个副科长?副科长,那也是局里的官。
如果不是在这里装,那就是拥有瞧不起县公安局副科长的资本。
他觉得是后者。
看来前世的传闻是真的,郭登确实是有大后台的人,是下来镀金的,只可惜是个短命鬼,将命丢在了一个小山村里。不过这一世因为他而改变了郭登短命的命运,相信郭登以后的发展会很好。
不是有句俗话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郭登能让他重生来救,显然也是有大福气的人。
就如同宋可可。
是的,可可肯定是有大福气的人。
李长安觉得,他的重生,就是因为宋可可的福气。
她的福气,让她不该拥有悲惨的命运。
陈康突然说道:“李大师,陈林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李长安说道:“我知道。这一次他被我打断了腿都无法将我送进监牢的话,他肯定会变本加厉,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坐牢。至于他能想到的办法,我也大概猜到,所以呢,如果过段时间我做的汽水要是有人喝出什么问题向你们报了案,希望你们能给我留个心眼。”
郭登和陈康都点头。
陈康说道:“是啊,在你做的汽水里做手脚,这个倒是陷害你的一个好办法。我们会留心眼,你也要注意,尽量不要让他有机会动手脚。”
派出所到了。
摩托车比牛车快多了,郭登,陈康和李长安到达派出所自是比陈林等人快许多。
郭登和陈康也不避嫌,直接就将李长安这个“被告”直接带到所长办公室喝茶,慢慢等陈林。
如果陈林现在正坐在牛车上,知道这一点的话怕是会气吐血,谁才是原告啊!
喝茶中,郭登和陈康自然就提到了平步村两个失踪少年的事,陈康几乎是确定了,说那两个失踪少年也是经常到那黎水库玩,应该也是被那两条水蟒吃了。
郭登也是这样认为。
三人继续闲聊。
黄盈,严海和郭小五回来了。
黄盈进了大门后突然停车。他看了看办事大厅,灯都没开,反而所长办公室的房间亮着灯,很明显了,郭登和陈康将李长安带回来压根就没当是嫌疑犯看待,更像是接待好朋友一样直接带到所长办公室喝茶了。
这样更好。
李长安这次可是将人腿打断了,怎么着也是个防卫过当,是可以量刑的,你们也敢违反规定包庇他,将此事压下的话,那我就可以向局里直接打报告,说不定你郭登所长就当到头了,而我也等于帮陈林出了点力,到时他就能在王科长那里帮我说点话,就算没机会接任当所长,也能为以后申请调到县局治安科铺点路。
只是想不明白啊,这个李长安毫无背景,靠在码头卖点水讨生活的穷鬼,到底给了你郭登什么好处?
郭小五和严海已经下车了,见黄盈发呆,郭小五便轻拍了一下黄盈,道:“发什么呆?”
“没事。”
黄盈加油门,将车开到左边角落那个临时搭起的车棚。
郭小五和严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都看了一眼所长办公室后举步走进办事大厅。
办事大厅的灯亮起。
郭小五和严海坐下时感觉将自己丢到了椅子上。
一天忙到现在,真心累。
但没办法,最近事特多,所里就这么点人手,不加班加点的话事情更是做不完了。
喘了几口气,严海去拿水壶,先给郭小五的水杯加满水再给自己的倒,刚将水壶放下,黄盈就进来了。
“特么的累死了。”
黄盈一屁股瘫在了椅子上,伸手拿水杯。
杯子是空的。
他将杯子放下,看了看郭小五和严海,说道:“李长安打陈林案子,我来做材料吧。”
“没问题。”
郭小五和严海伸手拿文件夹,接着做前面还没有完成的材料。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乘坐新寮村黄牛牌陈氏豪车的陈林终于到了。
司机并不是陈基,因为他不肯打电话的原因,跟陈林闹翻了,所以司机是陈黑。
陈黑算是陈林的头号马仔,司机是他,保姆也是他。下车后第一件事便是站在车前转身,背对着车。其余的人会意,扶着陈林趴在陈黑身上,由陈黑背着陈林进入派出所办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