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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突等人都不知黄豆又要弄什么鬼,都狐疑地看着他。
茶楼客人见有这等热闹,也都跟着兴奋。
隔壁一桌客人主动让出位子,让掌柜的把笔墨纸砚摆在那里,不然总不好让这些权贵少年让出位子。
大伙儿这样相帮,掌柜的十分感激。把笔墨纸砚摆好后,对他们连连道谢,说今儿的茶钱免了。当下两下都欢喜。
黄豆见准备停当,就起身把苞谷递给南瓜。
谁料苞谷扭着小身子不乐意,要自己站椅子上。
山芋忙道:“小心摔了!二哥抱你。”
黄豆急忙阻止道:“随他站着。”指着一名护卫道,“你扶着他。防止他掉下来。”
那护卫忙答应了。
黄豆为何会这样?
只因苞谷平常都很乖,人叫干啥就干啥,大家嘴上都夸他聪明,然心里着实忧虑,觉得这娃有些傻。所以,刚才他竟然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而不是像平常那样听话,黄豆可不高兴,当然百依百随了。
于是,众人围过去看黄豆写字,苞谷独自趴在这边桌上玩,身边护卫照应着。
王突等人原以为黄豆会写一副对联、一首诗,或者别的什么,谁知他却洋洋洒洒地大写特写起来,写的字他们都认识,凑一块也能看明白,就是不知干嘛。
不是诗词,也不是曲赋,也不像文章,都是大白话,还是俗而又俗的大白话。
什么“爹说”、“闺女说”,又是“爹板脸呵斥”、“闺女捂着脸哭道”等等,看得众人一头雾水。不知唱的是哪一出戏。
“敢问郑兄,这是……”王突忍不住问道。
“请王兄稍候片刻。若实在等得心急,不如去喝茶。待小弟完成后,自然会见分晓。”黄豆笑答道。
众人无法,只得都回归座上。
黄豆嫌人多堵着碍事,索性把其他人也都赶走了,他自己奋笔疾书,写了一张又一张,不知几千上万字了。
足足写了半个多时辰才完,厚厚一摞纸。全是蝇头小字、行书,有些地方写的快了,连在一块都快成草书了。
王突等人正想要过去看。黄豆却笑道:“诸位,这是在下刚才突发奇想创出来的。你们就算看了,也未必明白,不如我让两个小子来演示一番。”
说完,叫过虎子和黑娃。嘀嘀咕咕说了起来,一张纸一张纸地翻着讲给他们听。
众人都疑惑极了,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茶客们却高兴的很,原来准备走的又都留了下来,重新叫了茶果等物,边吃喝边耐心等候。又有新的客人进入。马上就被老客人告知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一起等候。
茶楼掌柜和小二们可高兴了,招呼客人、添水加果碟。在四面穿堂间往来奔走。
掌柜的见黄豆写了许多字,赔笑问道:“郑少爷,这些字……能不能留给小号?”
黄豆道:“当然留给你们了!在下不是说了么,要帮你一把,让你发财。再说。我要这个又没用处。”
掌柜的听了大喜,千恩万谢。谢了又谢。
好容易黄豆说完了,问虎子:“可能演?”
虎子拍着胸脯道:“能演!表少爷别瞧不起人,我们也是读了好些书的,这样的大白话还记不住,那不是笨死了!”
黑娃也道:“又不用唱,又不用舞,就跟平常一样,我们要是还演不好,那不是跟蠢猪一样了。”
黄豆就吩咐掌柜的,把天井中央说书的撤下来,换虎子和黑娃上去。
掌柜的见他们就这样走了上去,有些不放心,问道:“就这样?不用换戏服,脸上也不用涂油彩?”
黄豆笑道:“不用!那个太费事了。在下创的这个,一概不用那些装扮,简单的很,所以称‘小戏’。再不然,演完了你要是觉得好,就定个‘小品’的名儿,也算你这福缘茶楼的独创了,做个招牌。”
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说“小品”好,就叫“小品”。
正在忙着,那边门口又进来几个书生,却是田遥和几位同窗。看见黄豆他们,立即就走过来,大家坐一桌。
这时候,算上原来的,茶楼正堂已经坐了十几位书生了,其余茶客都散布在四周边角。
这么一群文雅少年,坐在市井小民中间,十分惹眼。
田遥一落座,就盯住胡钦不放,冷笑道:“胡家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
跟他一同进来的一个书生附和道:“不错!真真是小人行径,令人齿冷!”
两人说话虽然无头无脑,但众人心中跟明镜似的,哪会不知缘故。
胡钦便冷笑道:“怎么,都要去攀附权贵了?哼,只管骂!我胡家问心无愧,由得人骂!”
那书生被指“攀附权贵”,气得红了脸,直问到他脸上:“问心无愧?如此恩将仇报,败坏人清誉,还敢说问心无愧?”
胡钦把身子往后一靠,轻笑道:“宇文兄,‘一家有女百家求’你没听说过?我胡家跟张家恩怨纠缠、牵连颇深,今次上门求亲,不管结果如何,用‘恩将仇报’四字概括是否草率了些?玄武王府还没这么说呢。宇文兄又何必如此不平!”
黄豆拦住两人,正色道:“二位,切莫再议论此事!且看戏吧!”
田遥不相信地瞪着他,街上都传疯了,纷纷传言胡钊被红椒咬了下巴又上门求亲的事,他还有心看戏?
正在这时,就听山芋大喊:“开始了!”
众人转头,果然天井里虎子和黑娃已经开始表演起来,众人被吸引了心神,于是都关注那里。
看了一会,就都张大嘴巴愣住了——
只见两人不唱不舞,就用家常说话口气。行为举止也跟家常过日子一般。黑娃演爹,虎子把头发打散了,随便挽了个篡儿,演个小姑娘。这当爹的是个刻板之人,某日小姑娘被狗咬了腿,当爹的就说闺女被污了名节,嫁不得人了,让她嫁给狗做媳妇。小姑娘无法,只得从命。
两人虽然不是戏子出身,然用家常话语演示出来。更令人觉得逼真,又好懂。只因大伙平常在家都是这么说话行事的,没人跟唱戏似的逼着嗓子唱。
不仅如此。他们虽然没穿戏服,却带了一个重要的道具角色上台,就是玉米养的大黑狗。
小戏结束的时候,虎子扮演的小姑娘梳着媳妇头,牵着那狗。扭着腰在天井里转悠,一边细声细气地喊:“夫君,你慢点跑!夫君……”
那当爹的见了直跺脚,跟着喊“女婿,你安生些!”又嗐声叹气,“我这是造得什么孽哟!”
天井四围的看客无不捧腹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拍桌子跺脚,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胡钦和王突均脸色紫涨。
看着虎子和黑娃那虽然不算熟练。但显然也经过排演的表演,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郑旻预谋好的!
田遥心里狠狠抽了一下,暗想这死黄豆还是那么损。
王突站起身盯着黄豆,冷声道:“郑兄好才情!不愧出身民间乡里。把这些市井无赖下流手段编得活灵活现。若是令师黄夫子见他十几年亲授的弟子如此‘高才’,想必会老怀大慰。自为后继有人了!”
“啪!”
黄豆猛拍桌子,惊得苞谷一哆嗦,一旁的玉米慌忙把弟弟搂在怀里,用双手捂住他耳朵。
此时,茶楼里鸦雀无声,连虎子和黑娃都停止了演戏,一齐望向正堂这边。
黄豆高声道:“郑家和张家出身寒微,来自乡里,这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少爷从未掩饰过,并不会羞于提起,王兄不必屡次嘲笑。敢问王兄,令尊是刑部尚书,令祖当年官居何职?”
王突傲然道:“家祖父官至翰林学士!”
黄豆再问:“你祖父的祖父呢?”
王突昂然道:“前朝御史大夫!”
黄豆紧追不放:“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呢?从你王家有族谱记录开始,甚至从这世上诞生‘王’姓开始,你祖宗是否就是出身名门、天生士族?”
王突心里一惊,顿时哑然,面色通红。
他想起族谱上第一代祖宗,正是出身寒薄,原在大户人家当仆从,后来才被主人赏识,才慢慢起步的。
黄豆观其神色,冷笑道:“英雄莫问出处!谁也不是天生富贵。莫说你王家,就说本朝的太祖皇帝,原本也只是一个打铁的。然他赤手空拳,开创我大靖江山,是何等英雄气概,你敢说他‘出身乡里,市井无赖’?”
山芋没那么会辩,只道:“当了官就自以为是,忘了祖宗了!”
王突如受重创,头脑昏昏然,竭力镇定心神,想法反驳。
胡钦也急速思索应对,哪里比得上黄豆思维敏捷,就听他洋洋洒洒又抛出一番言论——
“老子曰,‘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王家书香门第、簪缨豪族,连这等道理都忘了不成?看不起市井小民,殊不知真正的大贤和王者,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些小民。‘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连皇上也不敢轻视小民,自毁根本,王兄怎敢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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