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廊过院,来到行宫前的广场,看见那庄严华贵的明黄銮轿,还有全副戎装的一千御林军和仪仗执事,还有高凡、巴音、杨真等大臣也都在,声势浩大,紫茄惊呆了。
她才说了一句“万万不可……”就被秦霖板脸打断,“你不想走了?”
紫茄见他眼神坚决,绝非往日可比,王穷又低声道:“郑姑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玄武王已经派人来接了,请早些上路吧。”心中一转,便不再吭声。
她对小苞谷招招手,牵着他走向銮轿;玉米则骑马,王穷依旧留下。
小苞谷忽然挣开紫茄的手,走到巴音面前,仰脸问道:“巴王爷,我这就走了。你什么时候带布日固德去跟我比试?不去的是孙子呢!”
巴音大怒道:“你等着!”
布日固德也怒视他道:“等我赢了你,你就是小爷的奴才。永远别想回大靖!”
小苞谷“哼”了一声道:“不来的是孙子!”
巴音父子听他左一个“孙子”右一个“孙子”,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苞谷跟巴音父子说完了,又转向高凡道:“再见了,高大人!永远别相见了!”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高凡也笑了。
说实话,他觉得这孩子真的很讨人喜。想想高家和张家的恩怨,至此也该了结了,便大度地微笑道:“在下一定会想你的。”
小苞谷撇撇嘴道:“那是当然了。”
仿佛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一般。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史将军大声道:“张少爷,老史也会想你的。”
小苞谷忙道:“史大叔,我也会想你的。”
幸亏他逗人笑了,不然,紫茄静默不言,秦霖肃然不语,现场气氛凝重,众人都觉异常压抑。如今开怀一笑,就好多了。
玉米见弟弟虽年小,又离家多日不见爹娘,却镇定自若,丝毫不慌乱,十分高兴。忙唤道:“七弟,来跟我骑马。”
紫茄阻止道:“他跟我坐轿。”
说着,心下忽觉乘銮轿也不错——只要能把弟弟安全带回去,管他坐什么,至少坐这轿子。安国人就不敢下手拦截了。
想毕,牵着小苞谷从容走向轿子。
两名宫女忙掀开帘子,紫茄踩着脚踏步入轿内。
坐下后。她便垂眸不语,再未抬头。
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说任何话,更不能跟秦霖多言,唯有沉默。
终于要出发了,望着轿帘放下,遮住一方天地,秦霖霎时觉得心中一空。不等轿子启动,转头就走。
王穷忙对赵衡抱拳道:“劳烦赵将军相送了。”
赵衡忙回礼道:“不敢当!此乃本官职责。”
永平二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安国国君秦霖终于将白虎公之妹送还。随同前往大靖的。还有安国使臣杨真,带着秦霖御笔亲书的国书,继曾鹏之后。去大靖神都面见英武帝。
……
送走紫茄等人后,秦霖在书房静坐了一个时辰,才命人唤高凡等人来前面书房议事。
紫茄走了,两国的战争却没有止息,必定要较个高下输赢,甚至是,分出生死存亡,所以,他们还有的忙。
晌午时分,安国京城——上京传来书信。
秦霖将国都命名为上京,乃是因为从地图上看,安国京城在大靖京城上方。
书信是用飞鹰传来的。用驯养的鹰传信,比飞鸽更稳妥。比如信中所述事情,乃是一天前夜里发生的,一天一夜间,飞鹰就把信送到了。
信中说,玄武将军带着十几个女子潜入上京,掳走了十几家权贵家眷,跟赶羊似的往南方赶来了。
秦霖看得目瞪口呆。
巴音听了大怒道:“那些守军都死了不成?”
高凡摇头道:“擒贼擒王,玄武将军并不用费许多工夫,况且……”
他叹了口气,况且小葱不比紫茄,集大夫和将军于一身,若不是两军交战,只掳些家眷,真是太容易了,就跟秦霖掳紫茄差不多;再说,一旦人质在手,就胸有成竹了。
他见秦霖蹙眉沉思,忙道:“请皇上下令:命人全力堵截她们,不用顾忌人质。”
秦霖听了愕然,连巴音等人也都不解,都说“不是你的家眷,你当然不在乎。”
高凡解释道:“玄武将军绝不会伤害无辜的,诸位不要被她吓住了。看这信上所言,之前用来杀鸡儆猴的都是会武功的将士,可见一斑。不信皇上让他们试一试,只要拦住她不许往南来,看她会不会真下手屠杀无辜。”
巴音听了直咧嘴,摸着胡子对他道:“亲家公,你狠!”
秦霖沉声道:“若她真杀呢?”
他知道高凡的意思,觉得玄武将军绝不敢真杀;若她真敢,从此就身败名裂了,再别想大靖百姓尊敬她!
可是,他不能冒险,这些都是他的子民,若他弃之不顾,同样也会失去民心。
高凡笑道:“试试何妨?她真要下手,再图他策。不然,往后但凡有这类事,难道我君臣都受制于人不成?”
众人听了都点头,道:“对!那往后也不用打仗了,都改掳人去了。”
秦霖想了一会,亲自拟了回信,命人堵截,并告诉玄武将军说郑姑娘已经送回大靖了;若是她依然下狠手杀人,立即停止堵截,任她南来便了。
才处置完这事,又有一只飞鹰来了,却是东边飞过来的。
秦霖拆开蜂蜡看了,脸色大变。
高凡忙接过来一看,原来说白虎公攻占了安国东南,虽然没有对百姓烧杀抢掠,但从前天起在各地张贴公告:凡安国百姓南去大靖,在灵州(原金国领土)定居,所开垦的荒地免费奉送,还免十年农税;去黑莽原附近定居的,免六年农税;去大靖云州定居的。免四年农税……
又派出大量军士四处宣扬,说白虎公已经向大靖皇帝请旨了,若是自愿结队去的,发给路费,派军队护送;到了地方,还给安家费……
高凡看完。不禁心惊肉跳。
好一招釜底抽薪!
抬头看向秦霖,只见他死咬住牙关,面色苍白,急忙道:“皇上息怒!这事才开始,还能挽救。咱们且商议对策要紧。”
秦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咱们的人该出击了。若不是之前避而不战,他想使这手段也不成。”
这一刻。他恨不能像玄武王和玄武将军那样,需要时能兄妹替换就好了,分出一个分身来,往东面去坐镇。他难道还怕白虎公不成!
众人遂商议这事处置方式。
正忙着,忽然内侍匆匆进来报:“皇上,高夫人求见。”
高凡听了一愣:妻子来干什么?
秦霖却觉得不寻常,忙道:“传!”
高夫人杜氏进门后,也顾不得避男女嫌疑。对着秦霖“扑通”一声跪下,却面向高凡哭道:“老爷,雁儿不见了!就留了这封信……”
高凡听了大惊:“怎么不见了?”
一把夺过信去。只扫了一眼,顿时面色铁青。
秦霖忙问杜氏是怎么回事。
杜氏哭得肝肠寸断、声咽气堵,哪里说得出话来。
随同前来的媳妇——伺候高雁的。忙跪下道出缘由。
她说,早上张家小少爷要走,去跟高雁道别。高雁舍不得他,送他走后就不高兴,然后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生气,吩咐丫头和媳妇不许去打扰,一个人闷了会就睡了。
这媳妇过了一会去敲门,没人应声。从窗户朝里一看,小姐好好地睡在床上呢,盖着被子,就放了心,就任她去了。
谁知小姐这一觉睡到中午也不见醒来。
因布日固德来找高雁玩,这媳妇叫不醒小姐,忙就去告诉夫人。
杜氏听说后生疑,命人从窗户叫喊。床上人却一丝声息也无。她们这才慌了,命人砸门。
撞断门闩进去,掀开被子一看——
被下哪有什么高雁,分明是一只长枕头!
又在枕下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十五年后衣锦还乡。”歪歪扭扭的字迹,正是女儿亲笔。
杜夫人几乎不曾吓晕过去,一面命人寻找,一面又跟防守的军士将领说了,全城搜寻,一面亲自来找高凡。
因为她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跟刚走的张家小少爷有关,必须要报给安皇知道,派人去追。
高凡听后脸色灰败,想起临行时小苞谷说的“再见了,高大人!永远别相见了!”那一句“永远别相见了”分明是他听岔了,而是“永远别想见(女儿)了”;还有,他说“在下一定会想你的”,小苞谷回道“那是当然了”,都别有意味。
闺女被拐走了,能不日思夜想吗?
总之,他再一次被这孩子给坑了!
这一次,可坑苦了,把他女儿拐走了,还要藏十五年。这是新帐老账一起算,以报大小苞谷被掳之仇?
他脑子里电光石火般转过这些念头,不等秦霖发话,便对史将军气急败坏地喊道:“去追!把他们都追回来!”
一边仰天骂道:“张巽!你这个……”
咬牙半天,却骂不出任何一句——谁让他掳人家兄弟在前呢!
真是报应啊!
还有一个人也怒发冲冠,甚至比高凡更生气,那就是巴音王爷,“徒呀——气死我也!小王巴羔子!小兔崽子!老子饶不了他!!!”
众人听了龇牙咧嘴,又都竭力忍住。
“王八羔子”用在小苞谷身上,似乎更合适,谁让张家封号是“玄武”呢,马车、门楣上的标识都是玄龟,王府门前镇着玄龟,老少三代都是玄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