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三只带了几个精锐护院,一路马不停蹄往西北行去。遇见大雪阻隔,便弃了马匹换上滑雪板。又因为沿途军驿相接,很是方便,竟丝毫不比春夏行路慢。
如此,他在英武元年正月十二赶到玄武关。
此时,安皇秦霖的迎亲队伍已经快到玄武关了。
当日,与英武帝签了盟约后,秦霖便传书上京留守臣子,命将各种奇珍异宝、北国土产、甚至珍禽异兽等,大批运来乌兰克通,准备带往大靖。
王穷眼看运的差不多了,便催他早日起行。
秦霖问:“王大人急了?”
王穷含笑道:“不是下官急,是安皇陛下该急。陛下难道没接到传信?如今天下豪门富户齐聚大靖神都,来年更是大比之年,加上吾皇选妃,神都盛况空前哪!陛下与郑姑娘结秦晋之好,牵涉到安国与大靖结盟,正要让天下人做见证,所以才要赶快去。陛下以为呢?”
秦霖心中微动,眼前浮现紫茄的面容。
他好歹算个英雄人物,把她从大靖掳来,于自己英名和她的闺誉都有妨碍,正要办一场轰动天下的大婚,让世人称赞他们的奇缘,方可弥补之前瑕疵。
期盼着与紫茄大婚的情形,心里十分喜悦。
他亲长都没了,又反出大靖,却因为和英武帝签订了盟约,而能得秦氏皇族宗令为媒、大靖皇帝为证、礼部出面操办这场令两国瞩目的大婚,真是意想不到!
想必父亲在九泉之下见了,也会高兴的。
想罢,他对王穷笑道:“不管你的用心是什么,这理由打动朕了。”
遂与高凡等人商议后,传旨:
命高凡和大将军洪方监国,苏建仁将军镇守东部边疆,郭大将军镇守乌兰克通,乌力吉将军镇守西部边疆,其余诸将各有分派,协同镇守安国各地,巴音亲王和赵衡陪他去大靖。
一一分派完毕,他便带着巴音和赵衡,率五百精锐,押着敬献给大靖朝廷的贡品和聘礼出发了。
秦霖一行于正月十三到达玄武关。
板栗率众迎出,看着雪地里排着一溜狗拉雪橇,五六百只矮墩墩的雪橇狗“汪汪”叫,声音此起彼伏,简直是群狗荟萃,忍不住对秦霖道:“安皇该不会是嫌带五百人太少,所以拿狗来凑数吧?”
众人听了,怔了一会才大笑起来。
秦霖咬牙道:“不用狗,这些东西王爷帮朕弄神都去?”
板栗笑道:“本王说笑的。主要是看着太惊人了。”
遂邀请他入关。
秦霖边走边道:“惊什么人!一入凌云关,这些东西就换马车装,朕会派人把狗送回来。”
板栗急忙道:“送回来多费事,就留在凌云关好了。”
秦霖停住脚步,问道:“王爷是说,这狗也算聘礼?”
板栗猛摇头道:“不算不算。当我没说。”
当下众人进王府议事厅,等坐定后,秦霖便问板栗何时启程。
板栗沉吟道:“过了十五再走吧。一路都是大雪,晚些时候走,到大靖正好二月,正是春回大地,那才清爽。”
秦霖摇头,道:“不好。咱们行伍之人,管在哪里过元宵,都是一样。再说,王爷就不想早些见到家人?至于道路难行,不是有狗拉雪橇吗!王爷派人沿途去前方打点,遇见旱路就换马车,遇见大雪就用雪橇,咱们日夜赶路,快些去神都要紧。”
一席话说得板栗动心,想了想便道,那就明日启程吧,遂去安排此事不提。
再说王穷,从议事厅出来,在王府官员安排住入客房,黑娃便找来了。
“大人,我家姑娘要进宫了。”
王穷一惊,急忙问道:“你如何得知?”
黑娃恭恭敬敬地回道:“鲁三叔来了边关,三姑娘让他带这句话给大人。”
“你是说,是三姑娘让人特地来告诉我的?”王穷追问道,“不是你听了消息,自己要来说的?”
黑娃摇头道:“是三姑娘特地让鲁三叔告诉大人的。”
王穷道:“能不能带鲁三来见我?”
黑娃点头道:“小人这就去。”
鲁三来后,照样把香荽交代的话说了。
王穷上下打量他,轻声问道:“三姑娘这些日子可好?她……可说了在忙什么?”
鲁三老老实实地回道:“三姑娘过得很好。忙什么,也没跟小人说。不过,为了进宫参选,老王妃请了嬷嬷教导三位姑娘规矩,这事小人是知道的。还有,近日两府里都热闹的很。呃,有喜事嘛……”
王穷听了点头,沉思一会,才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姑娘:安心玩吧,京城这样的盛会可不常见呢。”
鲁三忙答应一声,然后看着他不语。
王穷挑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鲁三忙道:“没事了。王大人可还有交代的?”目光甚为期盼。
王穷见了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交代的了。你若无事,赶快回去复命吧。听王爷说,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了,你该先行回去报信才是。”
鲁三道:“小人马上就走。”
停了下,又不放心地追问:“大人真没要交代的了?”
王穷意味深长地笑道:“没了。就算有些‘家务私事’,也不方便嘱托你带信,还是本官回去亲自对家人说比较好。”
他倒很想写封信给大伯父,可是,此事绝不能落在纸上,别说写信了,哪怕三两个字,他也不能写。
鲁三无奈,只得告辞。
走时看王穷的目光很不满,想姑娘特地派他来北疆见他,没回信不说,也没带样东西,也没给句安慰的话,真是个死木头!
还是状元郎呢,看来是徒有虚名。
他已经传达了白虎公府的一些要求,此行任务完成,又受玄武王嘱托,先一步赶回京城报信。
第二天,板栗则和秦霖一行启程,浩浩荡荡往凌云关行去,暂且不提。
再说京城,腊月二十七日,李敬文赈灾返回,先去兵部交割了差使,又上复王丞相,然后才回家。
正在爹娘上房与弟妹们说笑,小葱从城外军营回来了。
小姑子李慕棋飞奔出去告诉道:“大嫂,我大哥回来了。”
小葱听了精神一振,忙道:“真的?在哪呢?”
李慕棋笑道:“在娘那。我这不是来接大嫂么!”
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挽了她胳膊,姑嫂两个亲密密地往李长明夫妻住的院里去。
看见李敬文,小葱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埋怨道:“怎么才回来?你也太实诚了,那马中宇让你去赈灾你就去?知道我多担心!”
李敬文见了她十分喜悦,笑道:“担心什么?我虽是文官,也不是那么文弱的。”
小葱因怕公婆担心,不好多说问,等晚上夫妻回房,洗漱完毕后,一边帮他擦湿发,一边细问当日情形。
“是这样,”李敬文道,“皇上让你领军,我怕是在兵部做不长了。若我外放到内地,咱们就不能在一起了;我若是自请去西北,你就可在关外领兵戍边,咱们便能夫唱妇随。所以我这次趁着去赈灾的机会,往雁州走了一趟。”
小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自己要去的,不是马中宇故意使坏?”
李敬文嗤笑道:“他呀,也有小心思,也想推我去。凌云关那时候忙得很,他的一个偏将,应该派去运粮赈灾的。可是,他想趁着皇上回来经过凌云关的时候,引他在皇上跟前露个脸,所以我就顺水推舟,我就去了。一来我想去瞧瞧,二来也卖他个人情……”
卖人情?
小葱鼓着嘴道:“我把你这人情卖砸了。”
李敬文奇道:“怎么回事?”
小葱就把弹劾马中宇、害他被贬的事说了。
李敬文侧头,惊问道:“你为何要弹劾他?凌云关可不归大舅哥管。”
凌云关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其驻守的统帅直接受皇帝管辖,就算板栗和葫芦经过或者调兵调粮,都要持皇上发下的兵符才能调动。
小葱咕哝道:“我还不是怕他欺负你么。”
李敬文更惊,失声问道:“你就这么跟人说的?”
小葱白了他一眼道:“我能那么傻吗?我一个字没提你!”
李敬文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被媳妇挂心当然高兴了。
小葱见他一无所知的模样,鼻子又是一酸,不禁想起前段日子的遭遇:被皇帝盯上的慌乱、得知他想法后的愤怒、以为他对李敬文下手时的恐惧和悲痛,最后堪堪脱身,心绪还差点被搅乱了。
她独自面对这一切,无人可诉,无人可依,连葫芦哥哥也羞于告诉;今日看见丈夫,忽然一颗心就落了下来,感觉踏实许多,觉得自己不再是单独面对那个人了。
“就依你,咱们就去西北。”她道,“过了年就递奏折。”
她本想说辞官的,又怕触怒英武帝——她可不认为皇帝对自己已经死心了。
并非她自觉魅力无穷,而是人性使然:一个站在权利巅峰的男人心有多大,谁也无法估计,还是远离他比较安全。
为了自己,也为了大靖!
大靖需要的是圣明的英武帝,而不是**膨胀、恣意妄为的英武帝,她不能给他一丁点希望!
想起那天在大殿上,她因听到圣旨后心神震动失守时,他看她的目光,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头翱翔在九天的飞龙,英明、睿智、雄才大略等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但“善良”绝不是他的品性!
再说,辞官也于事无补,还会令李敬文落单。
哼,她虽比不得飞龙,也要做一只金凤,绝不会逃避他!
至于眼前么?
她眼珠转了转,心想,是时候再生一胎了。
谁让她是女将军呢,为国效力应当,生儿育女更是本分。皇帝管天管地,还能管她生娃不成!
三五个孩子一生……玄武将军会是什么样子?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在李敬文耳边嘀咕道:“咱们生个闺女如何?山子他们两个猴儿太淘气了。”
李敬文大喜,转身一把抱住她,含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爹和娘今儿还在说这事呢……”
一时睡下,李敬文悄声问小葱:“忘了问你,怎么你好好的叫白雪她们四个来伺候我,晚上睡觉也守在外面,我赶也赶不走,是什么缘故?”
小葱懒懒地窝在他怀里,喃喃道:“是我不放心你……你要小心些……咱们如今不同了,要……防止……别人……暗箭伤人……”
李敬文听愣了。
小葱到底担心谁会害他?